落在肩上的十指越發收緊,裴青延察覺異樣,轉頭朝溫青看去。
掩在帽簷下的臉色沉沉,眸中暗湧。
溫青雙唇顫抖著,遲遲沒有說出話來。
“蘇公公這雙手。”
“當真有力啊。”
裴青延淡聲開口,這才將溫青的思緒喚了回來。
“大人恕罪。”
“奴才是粗鄙之人,手上沒個輕重。”
溫青跪倒在地,低低匐著身子,恭敬道。
話落,溫青壓低了聲音,惶恐地繼續開口。
“臣先前救過一個少年。”
“總是蒙麵黑衣,沉默寡言。”
“臣調查過他,母親病故,父親是個賭鬼,欠了大筆賭債,要債的時常去找他麻煩。”
“臣便是偶然一次在店鋪中,撞見了他被追殺,救下了他。”
“自此,他便跟在我手下。”
“為我做事。”
溫青停頓片刻,腦袋緊緊扣在手掌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他能力出眾,心思縝密。”
“每件事都能做的滴水不漏。”
“平日甚少見到他。”
“但次次出現,都是那副打扮。”
“唯有一次,臣見過他半遮麵紗下。”
“有一雙淺青色眼瞳。”
溫青兀的抬起了頭,視線正對向賀知舟,眸中堅定。
“聖上命臣暗中調查采花賊一案。”
“臣便是委托於他。”
“連同方盛買藥之事。”
“皆是由他一手調查。”
三人之間的氣氛愈發壓抑,空氣中相交的三道視線,皆是神思難測。
溫青喉頭滾動,顫聲繼續。
“若他就是南淵”
“那一切便解釋通了。”
賀知舟驀的起身,麵色黑沉,風雨欲來。
目光幽幽落在殿外遠處,低低開口。
“他倒是看的長遠。”
“不如我再去那酒樓走一趟”
裴青延思索著開口,卻被賀知舟打斷。
“你可知。”
“盛大人消失了。”
話落,裴青延脊背一僵,不可置信的對上賀知舟意味不明的神色。
“你剛去西北,盛大人便不見了。”
“方大人說。”
“曾見你與盛大人同在酒樓中出現。”
“懷疑盛大人的事與我有關?”
賀知舟雖未言語,那道明晃晃的視線,卻證明了一切。
裴青延一時無言,良久,才冷冷開口。
“這是想讓裴溫兩家,一起掉腦袋啊。”
伏在地上的身形一顫。
賀知舟卻兀的笑了起來,久久,才停下。
“一時之間。”
“朕竟不知,他們是衝我來的,還是衝你們倆來的。”
聞言,裴青延神色無奈,自那張座椅中,站起了身。
“若是無事,臣便退下了。”
大掌對著賀知舟擺了擺,裴青延作勢要告退。
賀知舟眸中少見的興意肆起,步伐不緊不慢的向前,攔住了他的腳步。
“明日上朝。”
“他們定要提起此事。”
賀知舟好心的提醒道。
那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卻絲毫不加掩飾。
仿佛方才還一起討論如何抓出幕後黑手的,另有其人。
裴青延無奈的攤攤手,順著他開口道。
“那陛下可要多為臣說兩句好”
“陛下!”
話音未落,一道女聲突兀的打斷了兩人的碎語。
三人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卻見身著精致宮裝的女子,步伐輕快地走了進來。
麵上神態淡淡,眸中卻熠熠生輝。
“臣參見皇貴妃娘娘!”
裴青延恭敬行禮,左枝卻並未看他,細指隨意地抬了抬,示意他起身。
嬌俏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湊到賀知舟身前,開口道。
“看臣妾給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眾人視線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身後宮女正穩穩地端著一隻托盤。
盤中,是一隻精致的琉璃盞,透明的蓋子緊緊蓋著。
隻隱約見到白色與紅色交融,散發著甜膩的香氣。
賀知舟饒有興致的攬過女子肩膀,傾身去看碟中物。
“愛妃準備了什麼?”
出口的話語極儘柔軟,語調讓裴青延聽著,忍不住渾身惡寒。
察覺一旁的裴青延目露嫌棄,賀知舟麵上的笑意卻更深了。
黑眸得瑟的朝裴青延看了一眼。
左枝並未回答,細指故作神秘的撫上那隻琉璃蓋,緩慢的將它打開。
蒸騰的白氣散儘,晶瑩的碗中,堆成小山的紅色,令人神色一僵。
賀知舟身形一怔,春風洋溢的臉色,驀的僵硬。
裴青延不緊不慢的朝那碗中看了一眼。
意味深長的視線,就這樣落在了賀知舟僵硬的臉上。
開口的男聲帶著揶揄,似賀知舟方才一般。
“陛下。”
“注意龍體啊。”
隨即轉身,步伐沉穩地離開了大殿。
賀知舟身側的手緊了緊,額角的青筋突突直冒。
強穩著聲線,沉沉開口,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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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公。”
“去送送裴大人!”
“是!”
察覺賀知舟語氣的異樣,溫青腳底抹油,跑的飛快。
“蘇公公最近身子骨很強嘛!”
左枝看著那抹迅速消失的身影,感慨出聲。
“愛妃。”
“乾嘛?”
左枝漫不經心的回應,絲毫沒有察覺身側男人,臉色愈發黑沉。
“看來是朕最近冷落你了。”
賀知舟勾著她肩膀的手緩緩收緊,俊臉微側,說話間,溫熱的吐息皆數噴灑在左枝的側臉。
左枝身形一僵,隨即躲閃著視線,兀自正了正色道。
“陛下說笑了。”
“陛下對臣妾一向體貼。”
“何來冷落一說?”
話語義正言辭,身形卻不自覺地要躲開賀知舟的桎梏。
“哎呀。”
“臣妾的銀耳羹忘了關火。”
“臣妾先告退了!”
左枝猛地一拍腦袋,腳步飛快,微微閃身,就要朝外衝,卻被賀知舟抓住了衣領。
“愛妃彆急。”
“陪朕喝完了再走。”
宮道中,溫青微彎著腰,緊緊跟在裴青延身後。
寬大的帽簷,將那張臉上的神色遮的嚴實。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裴青延上了馬車,溫青才低聲開口。
“清韻”
“和末兒怎麼樣了?”
裴青延眸中暗色一閃而過,良久,才對上溫青擔憂的眸子,淡笑回答。
“父親放心。”
“都安好。”
話落,溫青一直緊繃的脊背,終於放鬆了下來。
“辛苦你了。”
“青延。”
溫青說完,深深看了裴青延一眼,轉身離開。
昔日微胖的身影,此刻穿在那身藍衣中,竟還鬆了幾分。
裴青延視線緊了緊,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宮門口,這才吩咐小廝離開。
裴府。
室內氣氛壓抑。
溫母端著手中涼透的藥液,眸光意味不明的看著床上沉默的人兒。
良久,才軟下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