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此起彼伏的巨響,打破了郊野往日的寧靜。衝天火光之中,金屬撞擊火藥所迸發的強大威能,令這群慣使冷兵器的士兵震撼不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雖讓他們略感不適,但渴望駕馭這種新式武器的種子,已悄然在他們心中生根發芽。
這群興奮的年輕人尚不知曉,眼前這令他們新奇不已的武器,日後將在戰場上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不遠處,劉宗敏凝視著前方完好無損的標靶,眉頭緊鎖。待他逐一檢視所有靶子後,這位新任火器營將領的麵色已陰沉如水。
他仍抱有一絲僥幸,退回安全區,再次揮動令旗。新一輪騎射過後,他快步上前查看,然而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標靶依舊毫發無傷,周遭地麵卻已滿目瘡痍。士兵們見狀,紛紛收斂了嬉笑,噤若寒蟬。
劉宗敏撫摸著標靶,心中湧起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憤懣。要知道,這批士兵皆是從各部精挑細選的神箭手,個個箭術超群,被各營將領視若珍寶。為將他們調集至麾下,劉宗敏幾乎耗儘積蓄。
軍中皆知,他新近擢升,執掌著規模最大、裝備最精良的火器營。那些將領們眼紅不已,趁機獅子大開口——"既要火器又要人才,天下哪有這等美事?"最終,他們狠狠敲了劉宗敏一筆竹杠,還擺出一副"愛要不要"的架勢。
想起那些將領得意的嘴臉,劉宗敏猛然一拳砸向標靶,竟硬生生砸出個窟窿。資源損失尚可忍受,若這批精銳能帶來驚喜,也算物有所值,日後再討回來便是。可兩輪齊射竟無一命中,若非親眼驗證過他們的箭術,他真要懷疑那些將領偷梁換柱,存心戲弄於他。
"唉……"
劉宗敏長歎一聲,向副官打了個手勢。副官見狀,連忙牽馬而來。他記得將軍吩咐過,檢閱完畢後需即刻麵見闖王。見劉宗敏麵色鐵青,副官暗自納悶:這批士兵皆是各營翹楚,將軍耗費重金網羅人才,本該欣喜才是,怎會如此慍怒?
察覺到副官的困惑,劉宗敏勉強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將一遝嶄新如初的靶紙塞到他手中:"把這些掛上。若我歸來時還未用完,全營加跑五裡。"
"屬下明白。不過……是否要撤下前兩輪的射擊結果?"副官惴惴不安地望向正在擦拭火銃的士兵,心中隱約泛起不祥的預感。
"這就是前兩輪的成績。"
劉宗敏冷冷撂下這句話,翻身上馬,揚鞭直奔指揮所,隻留下副官呆立原地,茫然無措地攥著那疊靶紙。
…………………
半個時辰後,劉宗敏抵達農民軍大本營。這座臨時營地人聲鼎沸,物資雜亂堆積,他隻得下馬,將坐騎交由衛兵,徒步走向中央指揮所。
"咚咚咚。"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輕叩門扉。聽得李自成渾厚的"進來"二字,這才推門而入。
屋內光線昏暗,似是刻意做了遮光處理,唯餘幾盞油燈搖曳,映照著中央的沙盤方桌。劉宗敏甫一進門,便察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李自成正與李過及一名年輕將領圍著地圖激烈爭論。他的突然出現,令屋內熱烈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咳咳……"
李自成輕咳兩聲打破僵局,和聲問道:"劉將軍此來有何要事?"
劉宗敏急忙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呈上:"稟闖王,您曾令末將整編火器營後即刻稟報。這是新營編製名冊。"
"好,我知道了。"李自成接過文書,正色道,"日後若遇棘手之事,不必請示,可直接來見。火器營優先級高於尋常部隊,但——絕不容有失!"
李自成朝劉宗敏點了點頭,仔細翻閱起手中文書。正如他所言,對火器營的建設極為重視。然而這番話卻讓劉宗敏陷入兩難——他躊躇著是否該稟報訓練遇阻之事。
作為新近接觸火器的將領,劉宗敏心知肚明,整支農民軍中精通火器者本就鳳毛麟角,朱仙鎮一役更折損大半。若因訓練不力被撤換,那些耗費的資源豈非為他人作嫁?想到此處,他暗下決心,寧可隱瞞實情,也絕不做這冤大頭。
儘管強自鎮定,額間細密的汗珠與微妙的神情變化,卻逃不過李過銳利的目光。這位年輕將領暗自納罕:以重金換取精銳本該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為何劉宗敏臉上不見半分喜色?
"劉將軍似有心事?莫非訓練出了岔子?"李過突然發問。
"這個......"
李自成聞言放下文書,見劉宗敏神色凝重,起身撫其肩道:"能在短期內完成人員整編,已令額十分欣慰。有何難處但說無妨。"
"唉......"
見隱瞞無益,劉宗敏後退一步,正色稟報:"即便集中全軍精銳,火器訓練仍舉步維艱。這些士兵慣用弓箭,而火器訓練耗彈驚人——我軍彈藥多係繳獲,雖朱仙鎮所獲頗豐,但若按每人每日五十發操練,恐難支撐日後大戰。屆時火器營無異於持燒火棍上陣,徒有其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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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作停頓,見眾人神色如常,繼續道:"營中精熟火器者十不存一,能精準命中者更是寥寥。若無專人指導,放任士兵自行摸索,隻會徒耗彈藥。"
言畢,劉宗敏垂首而立,未敢直視眾人。他還有樁難言之隱——自己雖日夜苦練,命中率也不過十中其三。此事若傳出去,堂堂火器營統領竟不諳火器,豈不貽笑大方?
"哈哈哈!原來就為此等小事煩惱?"
預想中的斥責並未降臨,反是李自成爽朗的笑聲。在劉宗敏錯愕的目光中,闖王再次拍肩道:"這些額早有安排。攻陷洛陽時,特意俘獲數名福王府火槍手,現羈押於後勤部。稍後給你手令前去提人,諒他們不敢不從。"
"至於彈藥儘管用,下次與明軍交鋒,本就不打算動用火器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