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草葉上凝成冰晶時,張鐵柱正將合二為一的青銅碎片湊到陽光下。完整的鼎形輪廓泛著淡金色的光,聚靈陣的紋路沿著邊緣流轉,像條蘇醒的金龍,將朝陽的微光折射成細碎的彩斑,落在胡媚兒的紅衣上。
“你看這紋路,”胡媚兒的指尖輕輕點過碎片中央的漩渦,那裡比昨日更加瑩潤,仿佛有液體在裡麵緩緩流動,“聚靈的速度快了一倍,昨晚吸收的靈氣到現在還在丹田打轉呢。”她說話時,紅色真氣在指尖凝成朵小花,花瓣上竟沾著點金色的光屑,是青銅碎片逸散的能量。
張鐵柱將碎片小心地收進鹿皮袋,貼身藏好。昨夜宿在山坳裡的臨時營地,篝火餘燼還冒著青煙,八珍雞正用爪子扒拉著土裡的蟲蛹,發出滿足的咕咕聲。“周怡標記的第二個地點在黑風崖,”他往背包裡塞著乾糧,“那裡地勢險要,據說常有玄冰獸出沒,我們得早走早回。”
胡媚兒突然踮起腳,往他嘴裡塞了顆野棗。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時,她的指尖擦過他的唇角,帶著晨露的微涼:“路上再吃,先把這鍋參粥喝了。”石鍋裡的參粥還冒著熱氣,是用昨天挖到的五百年山參煮的,香氣混著青銅碎片逸散的靈氣,在晨光裡彌漫成淡淡的霧。
兩人沿著陡峭的山路往上走,越靠近黑風崖,風勢越發凜冽。呼嘯的山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像細小的冰針,胡媚兒的紅衣被風掀起,露出裡麵貼身的白絨裡衣,她下意識地往張鐵柱身邊靠了靠,肩膀撞著他的胳膊,汲取著一點暖意。
“冷嗎?”張鐵柱解開腰間的皮帶,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披在她肩上。外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皂角香混著淡淡的汗味,讓胡媚兒的臉頰微微發燙,她把半張臉埋進衣領裡,聲音悶悶的:“你不冷?”
“我火力壯。”張鐵柱笑了笑,露出結實的小臂,古銅色的皮膚上沾著些劃傷,是昨日劈開荊棘時留下的,此刻正泛著健康的紅暈。他的金色真氣本就屬陽,又吸收了青銅碎片的能量,渾身像揣著個小火爐,這點風寒根本不算什麼。
走到黑風崖下時,日頭已過正午。陡峭的崖壁上覆蓋著厚厚的玄冰,陽光照在上麵,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讓人睜不開眼。胡媚兒從背包裡翻出周怡給的冰鏡——用寒月石打磨的鏡片,能擋住冰麵的反光。“你看崖壁中間,”她舉起冰鏡往高處照,“那裡有個黑窟窿,說不定就是周姐姐說的山洞!”
張鐵柱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百丈高的崖壁上看到個洞口,被垂下的冰掛遮掩著,若隱若現。洞口周圍的玄冰顏色偏暗,像是被什麼東西常年摩擦所致,與彆處的晶瑩剔透截然不同。“玄冰獸的巢穴多半就在裡麵,”他從背包裡取出登山用的繩索,一端係在腰間,另一端牢牢捆在崖邊的古鬆上,“我先上去探探,你在下麵等著。”
胡媚兒卻抓住了繩索的另一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跟你一起去,兩個人有個照應。”她晃了晃手裡的匕首,紅色真氣在刃尖凝成層薄霜,“我的陰氣正好能克製玄冰獸的寒氣,你忘了周姐姐說的陰陽相濟?”
張鐵柱看著她眼底的執拗,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他先攀上崖壁,在冰麵上鑿出落腳的凹痕,等胡媚兒跟上來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掌心卻沁出了細汗,顯然還是有些緊張。“彆怕,”他的拇指在她腕間輕輕摩挲,“跟著我的腳印走。”
兩人攀到洞口時,都已氣喘籲籲。洞口比想象中寬敞,裡麵彌漫著濃重的腥氣,混雜著玄冰特有的冷冽。張鐵柱點燃火把,火光搖曳中,能看到洞壁上布滿了抓痕,深達數寸,顯然是玄冰獸留下的。青銅碎片突然在懷裡發燙,聚靈陣的紋路透過鹿皮袋隱隱發亮,像在警示著什麼。
“小心!”張鐵柱猛地將胡媚兒往身後拉。幾乎就在同時,一道白影從洞深處竄出,帶著刺骨的寒風直撲而來——是頭體型龐大的玄冰獸,通體雪白,獠牙上掛著冰碴,雙眼赤紅,顯然被闖入者激怒了。
玄冰獸的速度快得驚人,張鐵柱隻來得及將胡媚兒推開,自己卻被獸爪掃中肩頭,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像被冰錐刺穿了骨頭。他悶哼一聲,反手抽出匕首,金色真氣灌注其上,刃尖泛著熾烈的光,與玄冰獸噴出的寒氣撞在一起,發出滋啦的聲響,激起漫天白霧。
“張鐵柱!”胡媚兒的聲音帶著哭腔,紅色真氣在她掌心凝成鎖鏈,朝著玄冰獸的後腿纏去。她的陰氣雖能克製寒氣,卻遠不及玄冰獸的妖力強盛,鎖鏈剛觸到獸毛就被凍成冰屑,碎裂開來。
玄冰獸被激怒,放棄張鐵柱轉而撲向胡媚兒。它龐大的身軀撞在洞壁上,整塊玄冰轟然墜落,砸向胡媚兒所在的位置。張鐵柱目眥欲裂,不顧肩頭的劇痛,撲過去將她死死護在身下。冰塊砸在他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胡媚兒的紅衣上,像綻開了朵淒厲的花。
“你傻啊!”胡媚兒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混著他的血珠滾落在臉頰,又燙又涼。她想推開他查看傷勢,卻被他死死按住:“彆動……這畜生怕火。”張鐵柱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從懷裡摸出火折子,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扔向玄冰獸。
火折子在空中劃過弧線,落在玄冰獸雪白的皮毛上。出乎意料的是,火焰沒有熄滅,反而騰地竄起半尺高——原來張鐵柱剛才在火折子上灌注了陽氣,遇著玄冰獸的寒氣反而燒得更旺。玄冰獸發出一聲慘叫,在地上翻滾著滅火,趁著這混亂,張鐵柱拉著胡媚兒衝出了山洞。
兩人順著繩索滑下崖壁時,張鐵柱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落在雪地上的瞬間,他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胡媚兒懷裡,後背的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一片白雪,觸目驚心。“彆睡……張鐵柱你彆睡!”胡媚兒的手抖得厲害,從背包裡翻出周怡給的金瘡藥,胡亂地往他背上抹,眼淚滴在他的傷口上,激起一陣細微的顫抖。
張鐵柱緩緩睜開眼,看著她哭花的臉,突然笑了。他抬起手,想幫她擦去眼淚,指尖卻在半空中垂落。胡媚兒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將真氣渡進他體內,紅色的陰氣帶著她的體溫,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紊亂的金色真氣,像捧著易碎的琉璃。
不知過了多久,張鐵柱的睫毛終於輕輕顫動。他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流在體內遊走,撫平著經脈的劇痛,後背的傷口也不再那麼灼人。“水……”他沙啞地開口。
胡媚兒連忙解下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幾口。見他清醒過來,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你嚇死我了……”她的聲音哽咽著,往他懷裡靠了靠,“以後不許再這麼傻了,什麼都沒你的命重要。”
張鐵柱抬手摟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頸窩。紅衣上的血腥味混著她發間的玫瑰香,竟奇異地讓他心安。“不傻,”他的聲音悶悶的,“不能讓你有事。”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雪地上,像幅融化的畫。胡媚兒扶著張鐵柱往山坳的方向走,他的重量大半壓在她身上,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卻誰都沒有鬆手。青銅碎片在張鐵柱懷裡微微發燙,逸散的能量順著他的肌膚滲入體內,與胡媚兒渡來的陰氣交織,竟生出種溫潤的暖意,緩解了不少傷痛。
找到一處背風的山洞時,天已經黑透了。胡媚兒生了火,將張鐵柱安置在鋪著乾草的石台上,小心翼翼地幫他處理後背的傷口。玄冰獸的爪痕很深,皮肉外翻著,她咬著唇清理傷口裡的冰碴,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掉,滴在他的皮膚上。
“不疼。”張鐵柱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讓她的顫抖減輕了些,“彆哭了,再哭就成小花貓了。”
胡媚兒被他逗笑了,眼淚卻流得更凶。她拿出最後半株山參,用匕首切成薄片,放進陶罐裡煮。參湯沸騰的香氣彌漫在山洞裡,與青銅碎片的靈氣混在一起,形成淡淡的光暈,將兩人籠罩其中。
喂張鐵柱喝完參湯,胡媚兒又幫他運轉了一遍合歡功。紅色陰氣與金色陽氣在兩人掌心交彙,順著經脈緩緩遊走,修複著受損的地方。張鐵柱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真氣裡帶著種前所未有的溫柔,像溫泉水漫過心田,熨帖著所有的疼痛和不安。
“媚兒,”他輕聲喚她的名字,在功法運轉的間隙,突然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帶著山參的甜香,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熾熱。胡媚兒的身體僵了一瞬,隨即軟化下來,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的浮木。火光在洞壁上跳躍,映著兩人交纏的身影,青銅碎片在石台上泛著柔和的光,像沉默的見證者。
功法運轉完畢時,兩人都已氣喘籲籲。胡媚兒靠在張鐵柱懷裡,臉頰滾燙,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比參湯更能讓她心安。“後背還疼嗎?”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脊背,避開傷口的位置。
“好多了。”張鐵柱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有你在,什麼疼都不怕。”
夜深時,胡媚兒蜷縮在張鐵柱身側,像隻溫順的貓。他的後背不能壓,隻能側躺著,手臂卻依舊牢牢環著她的腰。篝火漸漸弱了下去,山洞裡的溫度降了下來,胡媚兒往他懷裡縮了縮,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
“張鐵柱,”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明天我們不找碎片了好不好?我有點怕。”
張鐵柱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溫柔:“好,聽你的。等我傷好了,我們就回去找周怡,讓她想辦法破解碎片的秘密,我們再也不冒險了。”
胡媚兒“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張鐵柱睜著眼睛看著洞頂,青銅碎片的微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顆遙遠的星辰。他想起剛才生死一線的瞬間,想起她撲過來時的決絕,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軟。
或許青銅碎片裡藏著天大的秘密,或許突破宗師境是每個修士的執念,但此刻,懷裡的溫度,她平穩的呼吸,比任何秘密和境界都要重要。
洞外的風聲漸漸平息,隻有篝火偶爾發出劈啪的輕響。張鐵柱收緊手臂,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隻要能這樣相擁著度過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