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禦駕親征?"
東華門內的文淵閣中,當值的首輔方從哲聞聽眼前內侍的稟報,圓潤的臉頰上頓時泛起了一抹驚容,手中朱筆隨之掉落,在公文上濺起了點點黑墨。
作為當朝首輔,他或許可以允準天子信任"武人",準備天子打破"祖製",複建稅課司,整飭商稅,甚至可以默許天子將"武科"設為常例,並允準各地吏員轉官。
但唯獨針對於天子"禦駕親征"這一條,他是萬萬不能同意的,畢竟大明曆任天子"禦駕親征"的下場實在是有目共睹。
回首往昔,泰昌皇帝病入膏肓之際,曾服用鴻臚寺丞李可灼進獻的"紅丸",並於次日病逝,龍馭賓天。
他作為當朝首輔,僅僅是在這個過程中采取了"默認"的態度,便被朝中東林黨在事後冠以"弑君"的罪名。
若非當今天子深明大義,深知他那時左右為難的處境,對他既往不咎,否則他眼下最好的處境,也是遣戍九邊。
同理,天子禦駕親征,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他這位內閣首輔拿什麼向天下萬民交代。
後世的史書,又該如何評價他這位間接導致了兩位大明天子"殯天"的內閣首輔?
"胡鬨!"
"天子這是要乾什麼?!"
許是情緒過於激動,一向對朱由校心存敬畏的內閣首輔方從哲也不禁有些"失態",言辭頗為激烈,使得在場吏員們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隨便搭話。
"元輔,王公公的意思,也是希望您能夠率領群臣,勸諫皇爺收回成命.."
見眼前的內閣首輔率先表露了"態度",負責來傳旨的小內侍好似如釋重負一般,悄悄鬆了口氣,並在方從哲略有些詫異的眼神中,小心翼翼的稟報道。
按理來說,他們這些內侍作為"天子家奴",當以天子的命令作為最高指示,但"禦駕親征"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思來想去,深知朱由校脾氣秉性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乾脆拚著事後被朱由校怪罪的風險,授意門下的小內侍,趁著傳旨的當口,尋求朝臣們的"幫助"。
"唔,本官知曉了。"
終究是主持朝野多年的內閣首輔,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方從哲便從錯愕中醒轉過來,揮手屏退了眼前的內侍,並命令文淵閣當值的吏員即刻前往其餘閣臣和六部九卿的府上傳令,命他們即刻進宮議事。
茲事體大,僅靠他一人之力,怕是難以令天子收回成命。
隨著層層下令,不過眨眼的功夫,剛剛還人頭攢動的文淵閣便是冷清了下來,二樓威嚴肅穆的官廳中,身著緋袍的內閣首輔方從哲負手而立,盯著外間的勁鬆沉默不語,心中頗有些風雨欲來的感覺。
明明是三月下旬,但窗外的徐徐微風,卻是摻雜著一絲透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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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愚兄,怎麼回事?"
"天子要禦駕親征?"
率先收到消息,並且進宮議事的,並非是相對年輕力壯的兵部尚書王在晉或戶部尚書畢自嚴等"帝黨",反倒是身材矮小,年近六旬的次輔劉一璟。
此時這位精明乾練的大明次輔全然不複往日鎮定自若的模樣,保養極好的麵容上滿是驚惶之色,聲音更是顫抖的厲害。
這好端端的,天子怎麼也玩起來武宗皇帝那一套,打算禦駕親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