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散落在蘇州府城街道上的塵土飛揚,而後又被織造局門前恢弘的蕭薔所阻隔,無力垂落。
今日陽光正好,本應沿街叫賣的商販們此刻卻不約而同的退至街道兩側的坊市中,表情很是驚恐。
放眼瞧去,在街道儘頭猛然湧現了身著相同服飾的黑影,理應平平無奇的臉龐上充斥著溢於言表的憤怒和不甘。
儘管相隔甚遠,但躲在街道兩側的商販和百姓們仍是能夠清楚感受到遊蕩在空氣中的戾氣。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這些黑影的麵容也隨之清晰起來,其中領頭者皆是身材精瘦的青壯,身後跟著同樣滿臉猙獰的婦孺老弱們,口中喊著各式各樣的口號。
"還我等血汗錢!"
"織工不易!"
"織造太監貪贓枉法,知法犯法!"
從這些黑影身上的穿著,以及其淒厲的咆哮聲來判斷,其身份可謂是昭然若揭。
自萬曆二十九年的那場"抗稅"風波之後,蘇州府時隔二十年,再度迎來了織工暴動。
但這一次,織工們的目標似乎是在蘇州府城隻手遮天的織造太監李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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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織造局衙門左右,已是被百十名虎視眈眈的青壯圍的水泄不通,不斷聽見動靜趕來瞧熱鬨的內侍們紛紛像是被人抽去了全部力氣一半,癱軟在院牆下,目瞪口呆的盯著街道上凶神惡煞的織工們。
關於李實在蘇州城中近些年的所作所為,他們這些"幫凶"心中一清二楚,故而頃刻間便知曉,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妥善結局了。
這蘇州府的"蘇繡"雖然暢銷大明各府縣,但絕大多數的利潤均是被掌握著織廠和紡織機的織造商們瓜分,每年分潤到織工頭上,僅僅是能夠勉強養家糊口的些許工錢罷了。
可即便如此,李實為了滿足其一己私欲,仍是針對於兢兢業業的織工們額外收取銀錢,並且美其名曰"人頭稅"。
至於蘇州城中的製造們又是用何等理由,說服織工接受被剝削,那便完全不在李實的考慮範圍中。
眼下聽街道上不絕於耳的呼喝聲,那些富可敵國的織造們分明是將心照不宣的"秘密"給捅破了啊!
但不應該啊,那些織造們不是答應了和自家公公"共渡難關",應付朝廷篩查嗎?
今日這是唱的哪一出?
麵麵相覷之下,便有膽小的內侍承受不住撲麵而來的壓力,慌不擇路的往街道的人群中逃竄。
推搡之間,隻聽得一聲慘叫,小內侍應聲倒地,腳下是一灘血水,而跌跌撞撞剛剛自織造局中跑出來的李實,恰好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殺人了?!"
"殺人了!"
短暫的錯愕過後,尖銳的嘶吼聲便在織造局門外響起,平日裡在蘇州城中高高在上的內侍們宛若脫骨一般,儘皆癱軟在地。
相比較之下,唯有坐鎮這蘇州城多年的李實還能勉強保持一絲鎮定。
作為這蘇州城中毫無爭議的"土皇帝",若是說他手中沒有人命,恐怕連牙牙學語的孩童都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