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
"昨日晚間,楊嘉祚早已派人給我傳過話了.."
麵對著滿臉不忿的長子,落座於案牘後的老者微微一笑,淡然的聲音中聽不出半點感情波動,似乎毫不在意被無端"禁足"。
"什麼?"
"知府大人親自傳話了?"
聞聽耳畔旁的呼喝聲,年輕人白皙的臉龐上頓時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之色,轉而下意識看向署衙所在的方向。
這揚州知府,前腳派人向他的父親傳話,後腳又派人將他"禁足",這是唱的哪一出?
"說是有人向淮安府檢舉我劉家公器私用,兜售私鹽.."
緩緩道出始末之後,老者的臉色依舊沒有發生變化,但眼神卻是驟然犀利起來,諸多思緒在眼前不斷掠過。
他們劉家作為揚州城中有頭有臉的鹽商,過往利用漕船運送貨物,實在是司空見慣之事,至於那兜售私鹽的行徑,更是他們劉家賴以存身立命的根本,無從爭辯。
但這次的發難,確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即便那漕運總督李養正雷厲風行,準備整飭漕運,但權限範圍之內,至多也就是追究他們劉家公器私用,怎地還與兜售私鹽扯上關係了?
而且以他們劉家在揚州城中的地位,尋常證據可不足以令那漕運總督李養正貿然對他們下手。
這兩淮之地誰不知曉,他們劉家昔日可是前任漕運總督李三才的座上賓,地位和影響力實在不容小覷。
"父親,會不會是咱們在城中的對頭發難?"
就在老人想入非非的時候,年輕人驚疑不定的聲音猛然於幽靜的書房中響起,繼而為老人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令其呼吸不由得粗重起來。
這揚州城中雖然自古以來便被富可敵國的鹽商所把控,但城中鹽商也並非鐵板一塊,而是分為南北兩派。
在弘治年間,隨著彼時的戶部尚書葉淇在全國範圍內推行"開中法",以減少中樞運糧的損耗,本是在西北廣泛種植糧食的士紳豪商們紛紛做起了其他行當。
其中,便有數百名陝西商人共同乘著運河南下,行至號稱兩淮鹽政轉運樞紐的揚州,並在此地安家。
仗著手中積累的錢財和手眼通天的背景,這些自北方而來的商人們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便硬生生從本地徽商手中,搶奪了不少鹽場的生意,彼此間爭鬥不斷。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受揚州本地徽商資助,考取進士的士子越來越多,原本在正德朝風光無限的北方豪商們已是漸漸落了下風。
尤其是昔日李三才擔任漕運總督的時候,揚州城中的北派豪商們更是要繳納比本地豪紳足足多了一成的"份子錢"。
如今朝廷委任了新的漕運總督,難保這些吃了不少暗虧的北派豪商們心生怨恨,繼而跑到李養正那邊告起了自家的黑狀。
隻是這有什麼意義呢?朝廷至多因為公器私用,罰自家點銀子罷了,難不成還能真將兜售食鹽的事情鬨大?
"罷了,先吩咐下去,讓家中的生意先停一停,看看風頭再說。"
思慮良久,華服老者終是在自己長子有些憋屈的眼神中做出了決斷。
若是往常時候,仗著身後有戶部尚書汪應蛟撐腰,縱使朝廷委任了新的漕運總督,他們劉家也可淡然處之。
隻可惜在幾個月前的那場騷亂中,為官數十年的汪應蛟舉棋不定,繼而落了一個黯然辭官的下場。
此等情況之下,他們劉家也隻能暫避鋒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