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主，城外的韃子撤了。"
人滿為患的海州城頭上，正逆著頭頂夕陽餘暉，舉目眺望不遠處"蟻群"的將士們突然齊聲高呼，眉眼間充斥著溢於言表的驚喜和釋然。
自前兩日女真建奴強攻海州無果，任由自遼沈方向而來的援軍遁入城中之後，這殘破不堪的海州城便是猛然煥發了生機，不僅原本坍塌的城牆缺口被巨石滾木等物暫時填充，就連被鮮血浸透的城頭上也重新擺放起數十門烏漆嘛黑的火炮，瞧上去很是森嚴，與前些時日"殘破不堪"的模樣大相徑庭。
現如今，在圍困海州城多日的建奴也終於知曉"大勢已去"，準備撤軍了。
"嗬，自討苦吃。"
聞言，被諸多軍將簇擁的廣寧兵備李如柏便是緩緩向前，眼神睥睨的盯著遠處軍陣中若隱若現的黑色大纛，枯瘦的臉頰上滿是譏諷。
以他的經驗和眼力，自是能夠瞧出城外建奴這突如其來的動靜並非是"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打算撤兵返回赫圖阿拉了。
聽得此話，不待身旁的袍澤們有所反應，身材魁梧的海州參將黃龍便猛然跪倒，情深意切的朝著眼前驚呼不斷，下意識便要伸手攙扶的袍澤們呼喝道。
"將主運籌帷幄，令我海州轉危為安！"
"黃某帶全城百姓謝過將主，以及諸位將軍的救命之恩！"
海州城雖是"遼南四衛"，平日裡更以富庶見長，但因精銳儘皆被抽調至鳳凰城的緣故，昔日兵力最為薄弱的時候，僅有數千老弱病殘。
反觀城外來勢洶洶的女真建奴，先是那努爾哈赤的長孫杜度領兵，率領著萬餘名鑲白旗韃子從遼陽城南下，而後又有凶名在外的女真大貝勒代善兵臨城下。
前些時日，那女真老酋努爾哈赤更是大兵壓境，一副要以獅子搏兔之姿態，將海州城踏平的架勢。
若非眼前的老將李如柏及時馳援，就憑海州城中的數千老弱病殘，怕是根本等不到經略大人派兵來援，便會化作累累白骨，成為那女真建奴的刀下亡魂。
短短幾日的功夫，這遼南的局勢便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故，原本岌岌可危的海州城此刻就好似一頭巨獸，冷冷窺伺著數裡外倉皇逃竄的女真建奴。
"黃將軍言重了。"
微微擺了擺手，廣寧兵備李如柏便略有些激動的將黃龍喚起，轉而死死盯著城外延綿數裡不絕的女真建奴，臉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些建奴明明在兩天前便在城外折戟沉沙，為何一直拖到今日方才撤兵？
那女真老酋努爾哈赤究竟在想些什麼？
"將主，是否要卑職領兵出城追擊？！"望著城外遮天蔽日的女真建奴，廣寧參將祖大壽猛然上前一步，神情熾熱的主動請纓道。
明眼人都能夠瞧得出來，城外的建奴必然是發生了某些變故，再不敢在這遼南逗留，否則那陰險狡詐的努爾哈赤絕不至於連夜後撤。
女真建奴大勢已去，正是他們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不可。"少許的遲疑過後，經驗豐富的李如柏便壓下了心底的火熱，轉而斬釘截鐵的否決道。
建奴此役雖是無功而退，但此前的傷亡並不足以讓其傷筋動骨，反倒是自遼沈而來的萬餘名鐵騎傷亡慘重，短時間內難以恢複元氣。
假若他不管不顧的將這些碩果僅存的鐵騎儘數派遣出城，或許可仗著夜色降臨之際，對女真人造成一定襲擾，但最終必然會因為寡不敵眾，落得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經略大人交給他的任務乃是馳援海州，力保海州不失，如今他已然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切可不節外生枝。
"兵備大人所言甚是，"輕輕點了點頭，近些時日靠著實際行動嶄露頭角的西平堡參將馬世龍順勢接過了話茬"卑職鬥膽猜測，城外建奴之所以按兵不動至今，極有可能是在等待那女真三貝勒.."
女真三貝勒？
經由馬世龍的提醒之後，在場的將士們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紛紛將冷凝的目光投向了距此百餘裡的複州城。
根據近些時日的情報以及狼煙，那傳聞中能與虎狼搏鬥的女真三貝勒莽古爾泰在離開了鳳凰城之後，極有可能是一路西進，並最終兵臨複州城。
但是那複州城與早些時日的海州城境況相同，城中的精銳早已被抽調一空，留守的數千兵士縱有守城優勢，恐怕也不見得能夠抵擋住那桀驁不馴的女真三貝勒。
"馬將軍的意思是，複州城怕是已經淪陷了？"
突如其來的"噩耗"衝淡了海州城頭上因為建奴退軍而帶來的喜悅，一道有些澀然的聲音也是幽幽響起，眾將士的神情均是有些不太好看。
以女真人的做派，如若複州城淪陷，隻怕城中的軍民百姓...
"卑職不敢妄言，但城外建奴走的匆忙，猶如那喪家之犬，且從今日清晨便一直有遊兵散勇陸陸續續歸營.."
"或許那女真三貝勒也在複州城外吃了敗仗.."
嗯？
莽古爾泰強攻複州城無果？這怎麼可能。
就憑複州城中的那數千兵卒，如何能是那如狼似虎的正藍旗韃子對手？
但是他們也瞧得真切，從今日清晨開始的確陸陸續續有數量不菲的建奴陸續自複州城的方向歸來，其中甚至還有那堆砌的如同小山的糧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用糾結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老將李如柏臉上忽然浮現了一抹激動神色，目光也是幽幽看向更南端的旅順關口，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經略大人早就與那位由天子欽點的登萊巡撫商議製定好了戰略。
依著時間來算，那些登萊將士們也該自旅順登陸，並出現在複州城外了。
如此說來，縈繞在遼南大地上方的烏雲已是儘皆消散，該輪到他們大明反擊了？
呼。
長舒了一口氣，李如柏渾濁的雙眸中猛然泛起一抹殺意，沈陽城中的經略大人可不會坐視這些傾巢而出的女真建奴輕易返回赫圖阿拉呐。
留給努爾哈赤的"驚喜"，還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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