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月色如鉤。
往常的這個時辰,整個天地間早已陷入沉睡,唯有頭頂皎潔的月色散發著點點光暈,使得山林間偶爾傳出不知是什麼野獸的咆哮聲。
不過倘若今夜有人能夠從高處眺望便會發現,原本狹窄蜿蜒的小路上竟是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匆忙趕路的黑衣人,儘管路途坎坷險峻,但這些黑衣人就好似熟門熟路一般,步伐沉重平穩,毫無慌亂可言,絲毫沒有將這條危機四伏的山間小路放在眼中。
近前觀瞧,這些黑衣人雖是大多低頭趕路,但腰間卻不約而同的儘皆配著彎刀,長相也與漢人存在著些許的迥異,皮膚黝黑精瘦。
"小心!"
月色照耀下,一道淒厲的驚呼聲於山間響起,一名瞧上去三十餘的漢子滿臉後怕的癱軟在地,腳邊有幾塊碎石正不斷滑落,消失於一望無際的山澗之中。
假若剛才不是他身旁的同伴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拉了回來,恐怕眼下他已經和那幾塊碎石一樣,墜入無邊無際的深淵,化作一具不知何時才能被人發現的白骨。
"還能走嗎?"
人群中,一名瞧上去好似首領模樣的夷人聞聲而至,麵無表情的詢問道。
族長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們這些人務必在天亮之前趕到江川城外,並且一蹴而就,順勢拿下這座毫無防備的縣城,為後續的大軍開道。
故此對於他們這些阿迷州的狼兵而言,當下最為重要的便是時間。
"圖大哥,不礙事。"
"絕不會耽誤了族長的大事。"
聞聽耳畔旁響起的聲音,仍是心有餘悸的年輕人趕忙起身,眼中的恐懼和後怕也被興奮和激動重新取代。
他們這些人作為由族長親自指派的"精銳",身上可是承擔著"拔得頭籌"的重任,假若事情一切順利的話,待到明日天亮之後,他們便再也不用麵朝黃土,過那些苦哈哈的日子了。
"沒事就好。"
"接著趕路吧。"
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之後,被稱之為"圖大哥"的壯漢便是上前拍了拍年輕人的臂膀,但其眼眸中卻湧現出一抹轉瞬即逝的落寞和自嘲。
以他的見識和閱曆,如何猜不到身旁這些族人的心中所想,可事情真的會像他們想象中那般順利嗎?
在他們夷人內部,這身份尊卑比之漢人還要嚴苛數倍,那高高在上的土司大人豈會輕易將好處分潤給他們這些如"奴隸般"的族人。
畢竟他們這些"精銳"全部加起來,也找不到一個姓"普"的。
如若有的選擇,他寧願老老實實的留在族中種地打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頭捆在褲腰帶上,去追逐那不切實際的"富貴"。
想到這裡,圖布臉上的複雜之色更甚,甚至忘了下達繼續前進的命令。
約莫從十年前開始,族長普名聲對他們這些普通夷人的"壓迫"便是越來越過分,不僅每年種植的莊稼守城要收走五成,就連和其餘土司"械鬥"搶地盤時發下來的獎賞和撫恤也大不如前。
每逢有族人提出不滿,族長便會美其名曰官府壓迫太甚,將族人的仇恨轉移到官府的頭上。
但問題是,昆明府中的那些官老爺們可管不了對他們這些夷人握有生殺大權的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