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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有宋相比,蒙古人統治天下時,對治下百姓的遷徙和流動,控製得要嚴格很多。從哈喇火州東去大都,尋常人有南北兩條線常走,其中北線是經稱海城位於後世的蒙古國境內、和寧路位於後世的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西南,穿過整個廣袤的嶺北行省,在應昌路位於後世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境內南下,直達大都;南線則是經哈密力哈密、肅州路酒泉、甘州路張掖等地,沿著黃河的“幾”字形大拐彎,穿過甘肅行省、陝西行省、中書省,直達大都。
考慮到李秋水出身西夏王族,西夏又統治過河西走廊及“幾”字形大拐彎的部分地區,謝無崖和小師兄果斷選擇了南線,從高昌出發,經哈喇火州、哈密力,東向而去。因兩人沒有戶籍和過所,謝、巫二人東去的路上避開了所有關津卡口,常常行走在人跡罕至的戈壁沙漠裡,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兩人。
過了哈密力,這對師兄妹在河西走廊西端遇到的第一座大城是沙州路位於後世敦煌縣西,一腳踏上了李秋水族人曾經統治過的土地。和哈喇火州的回鶻人不同,黨項人在蒙古鐵騎南征北戰時,又是拒絕附軍西征,又是拒絕獻城出降,先後與草原上的“上帝之鞭”進行了二十餘年的戰爭,最後被打得灰飛煙滅。
因謝無崖穿越前是學文的,因此還隱隱約約地記得,黨項人滅國後,似乎逐漸和周邊的各個民族融為一體,從此湮滅在了曆史長河中。
八月,謝無崖和小師兄抵達了黃河西岸的銀川。銀川在西夏未滅時,曾是黨項人的國都,極度繁榮。如今,這座廢城不僅看不出昔日一國之都的氣勢,甚至連黨項人都不多見了。女郎和小師兄對視了一眼,照例去銀川官衙裡翻閱了所有存檔的文書,竭力探尋過去的事。
銀川府衙按年代編錄的地方誌裡,以蒙古人的口吻明明白白地記錄了黨項人被征服的全過程。
首先,蒙古人對西夏的征服,從鐵木真那會兒就已經開始了。公元一二零六年,鐵木真為了切斷“宋夏”聯盟,將西夏視為他必須攻克的目標。為此,這位雄主先是降服了高昌回鶻,其後數征西夏,終於在公元一二二七年令黨項人投降。
夏末帝投降的那年,鐵木真其實已經病死在六盤山了。元睿宗托雷按照成吉思汗的遺囑將夏末帝及一乾宗室屠了個乾淨,連西夏王陵都被掘地三尺,付諸一炬。
銀川,也就是那會兒的中興府即興慶府,原本也逃不過被屠城的命運。幸得蒙古將領察罕後獲封河南王多番周旋,這才保全了一部分軍民。
看完這段記載後,天山姥爺的臉色非常差,久久不語。謝無崖琢磨著,李秋水的子子孫孫很有可能在那會兒便死絕了。
“秋水師弟還會有後人在世上麼”巫行雲喃喃道。
“這”
謝無崖說不好,也不好多說。隻覺得風雲變幻之際,連一國一族尚不能保全,似靈鷲宮這樣的江湖幫派,又如何能留得住她的小師兄應該很難過吧
女郎正在想東想西呢,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驚呼道“不對”
“什麼不對”巫行雲從史料中抬起頭。
謝無崖把那本厚厚的冊子瘋狂往前翻,指著裡麵的一列字疑道“為什麼是宋夏聯盟”她剛剛猛然想起,曆史上的鐵木真明明是為了切斷“金夏”聯盟才大動乾戈的啊金人去哪裡了為什麼銀川的冊子裡全無記錄
為此,女郎乾脆將庫房裡的文書又翻了一遍,去尋找那個曾造成了“靖康恥”的強金。可她翻來翻去,愣是沒有翻到任何金人的記錄,反而意外地看到了一段差點被她忽略的話“太傅西璧氏病死,嵬名令公被囚。蒙古主數使人諭降,不聽,日居土室中,蓬首垢麵,食惟粗糲,誌不稍屈”
注1
這段話說的是西夏曾有一個叫嵬名令公的人被俘,蒙古人數度勸降,他蓬頭垢麵地端坐在土室之中,意誌從未有半點屈服。
嵬名令公,嵬名令公謝無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這個名字,隻覺得無比熟悉。
嵬名令公這四個字,一共在銀川府衙的記錄裡出現了四次。謝無崖將這四個字所涉及到的文書全部精讀了一遍,發現那是位從蒙夏戰爭爆發就一直活躍在前線的將領,曾在中興府銀川被困時率軍擊敗過蒙古人的鐵騎。隻是西夏大勢已去,嵬名令公獨木難支,最終在夏末帝出降後丟了性命,被蒙古人一道殺死。
嵬名令公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讓她感到熟悉謝無崖搞不明白,隻覺得心臟咣嘰咣嘰地跳得厲害,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突然,女郎猛地轉過了頭,直愣愣地看向窗外。
巫行雲覺察到了她的異常,擔憂道“師妹,可是有什麼不妥”
謝無崖搖搖頭“沒有,我隻是有種奇怪的感覺,感覺咱們隻要朝南走,就能解開心頭的困惑”
“那我們這就動身吧。”小豆丁將身邊的文書收拾好,整整齊齊地放回了書架上。
“可這畢竟隻是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謝無崖猶豫道“萬一這隻是我的錯覺呢”
“那也沒什麼。”巫行雲主動牽起了女郎的手“咱們走吧。”
謝無崖和巫行雲離開銀川府衙後,疾步南去,一路上穿過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街巷,一直走到城南的一條破街上才停下來。
城南,某戶小院屋門大開,一個中年男人正領著自己的兒女在小院裡進進出出,將屋裡的家具被褥一一往外搬。小院左右,圍了幾個左鄰右舍,正在搬出來的家具裡挑挑揀揀,問主人賣不賣。
中年男人顯然是打算賣的,便和自己的媳婦兒交代了價錢,讓她在大門口招呼客人。謝無崖直覺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一籠書匣裡,便向那婦人問道“敢問娘子,這匣書可賣”
婦人點點頭,笑道“賣的,我們家沒人識字,拿了這東西也沒什麼用。”
女郎交付了銀錢,又跟周圍人閒聊了兩句,很快就知曉了這處院子的來曆。這處房產原本屬於那個中年男人的叔祖父,今年年初,老人家不幸病逝,因長年獨居沒有後人,這才讓他的侄孫撿了便宜。這個侄孫得了院子後,有意出售,今日便是特意過來清理遺物的。
謝無崖把書匣搬到僻靜無人處放好,然後將裡麵的藏書一本一本地翻出來,攤到石階上小心晾曬。之後,女郎和她的小師兄將這些藏書細細地讀了一遍,發現這些厚厚的黃冊竟是用黨項語寫成的族譜和人物傳記,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
按照這些黃冊的記載,那位去世的老人家叫嵬名生,正是嵬名令公的後代。“嵬名”原本是黨項八部之一,號稱鮮卑帝胄之後,可謝無崖手上捧著的黃冊,卻並沒有提及那些輝煌的過往,隻注明了自己的初代先祖叫“嵬”,是個能令長劍生花的女子。
嵬,擅使劍,步法輕靈。曾以“燃花”稱雄河西,創嵬門,授徒三百,天子賜姓“嵬名”。
嵬門,河西黨項劍派也,曾儘收河水兩岸的孤女棄嬰,令其識字習劍,名震西域。
嵬的後人和弟子都被明明白白地記錄了下來,一直記到蒙元滅夏前後。蒙夏戰爭中,嵬門弟子儘數殉城,嵬名後人陸續凋零。僥幸活下來的幾個小輩,在這一戰後紛紛改名換姓,再不敢提及先祖的過往,直到這段曆史被徹底遺忘。
嵬名生是這支黨項人裡最後一個還記得先祖的後生,他辛辛苦苦保全下來的這匣冊子,是用好多族人的性命換來的。除了這匣黃冊,這支黨項人什麼也沒能留下,燃花也好,淩波微步也好,都再也沒有人會了。
謝無崖看著冊子裡的記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黝黑寡言的女子。那女子出身不高,曾在西夏王宮為奴為婢,卻偏偏習得了絕妙的劍法和輕功,硬生生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還改變了更多的、像她一樣的女孩子的命運。
謝無崖反複念叨著“嵬”,茫然道“她是誰”
巫行雲靜靜地握住了師妹的手,幽幽道“她是你的學生,你還記得嗎”
謝無崖自然記不得,那畢竟是屬於原身的記憶。自從找到這匣族譜後,女郎心裡那股呼之欲出的直覺也莫名消散了,再沒有先前那樣強烈。
謝無崖將這些黃冊曬好後,專門買了個竹編的背簍將書匣裝好,背在肩膀上提議道“小師兄,咱們接著出發吧繞過黃河的大拐彎後,大同路也就不遠了。”
巫行雲很想將那隻竹簍奪過來背在自己身上,奈何他力氣夠了,個頭卻遠遠不足,根本爭不過他的師妹。小豆丁再次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短手短腳,悶悶道“走吧。”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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