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艾文身後響起。
這個人不知何時已悄然進入房間,站在艾文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目光同樣投向窗外虞幸消失的方向。
“是的。”艾文轉過身,微微勾唇,語氣帶著壓抑的興奮,“一切順利。他親自接觸了《星空》,毫無防備。此刻,他必然已被塑練為‘無頭者’,吾主的意誌已在他靈魂中播下種子!”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臉上看不出喜怒,他踱步到窗邊,與艾文並肩而立,望著樓下逐漸冷清的街道。
“種子播下,還需精心培育,才能長成我們需要的大樹,而非一株無用的雜草,甚至反噬自身的毒藤。”人影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一位強大的調查員,其價值遠超那些庸碌的權貴。但相應的,風險也更大。”
人影目光銳利地看向艾文:“你確定能完全掌控他嗎?”
艾文自信滿滿地答道:“放心吧。《星空》的汙染源自偉大的古神,絕非尋常精神控製可比。他此刻或許還能保有部分自我意識,但那‘無頭’的規則已將他與吾主緊密相連。隨著時間的推移,吾主的意誌將逐漸滲透、同化,他終將徹底成為我們最忠誠、最強大的仆從與武器。”
“最好如此。”人影淡淡說道,語氣中聽不出是相信還是懷疑,“我們需要的是可控的力量,他之前已經差點毀了一次我的布置。接下來,不要急於接觸他。”
人影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老謀深算的幽光:“讓他先‘適應’自己的新狀態。讓他困惑,讓他掙紮,讓他體會身為‘無頭者’的孤立與恐懼。當他最無助、最渴望‘指引’之時,才是我們現身的最佳時機。”
“屆時,由你,克利福德,以‘同類’與‘引路人’的身份接近他。”人影繼續部署,聲音低沉而清晰,“向他揭示‘真相’,展示吾主的‘偉力’,許諾他擺脫困境、獲得更強力量的方法。一步步引導他,讓他心甘情願地為吾主,也為我們服務。”
“至於我……”人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我會在合適的時機,以‘資助者’與‘庇護者’的身份出現,想必他不會拒絕。”
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下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艾文的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殘忍的期待,仿佛已經看到在不久的將來,這位強大的調查員如何在他與吾主的意誌下,成為他們手中最好用的棋子。
……
夜色漸濃,約裡克夫鎮的街道上行人稀疏,接近於無。
煤氣路燈在潮濕的空氣中暈開一團團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著石板鋪就的路麵。
虞幸獨自一人走在返回卡洛斯事務所的路上,手中的畫筒在燈影下拖拽出長長的陰影。
他選擇的是一條較為僻靜的近路,街道兩旁是已經打烊的商鋪和高聳的磚石建築,寂靜中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牆壁間發出輕微的回響。
就在他經過一個狹窄的、堆放著幾個空木箱的街角時,一個身影如同從陰影本身凝結而出,悄無聲息地擋在了他的前方。
那人穿著一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灰色禮服,外麵隨意披著一件長風衣,黑色的長發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在額前,在昏暗光線下更顯出一種詭異又危險的氣質。
是伶人。
他斜倚在牆邊,嘴角噙著一抹毫不掩飾的、混合著愉悅與惡意的笑容,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虞幸臉上,隨即緩緩下移,定格在他手中那個細長的畫筒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更深沉的興味。
“怎麼樣?”伶人的聲音在寂靜的街角響起,“這幅畫,是不是還挺有意思的?”
虞幸停下腳步,麵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真切,隻有那雙眼睛平靜地回望著伶人,沒有絲毫意外。
他沒有回答關於畫作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怎麼,拿來坑我之前,你自己沒先看一眼?”
伶人聞言,發出一聲低低的輕笑,那笑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帶著說不出的譏誚。
他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與虞幸的距離,直到兩人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微微傾身,目光如同最精細的手術刀,仿佛要剖開虞幸平靜的表象,直抵內裡可能存在的瘋狂與扭曲。
“如果我看過,”他一字一頓,清晰而緩慢地說道,每個字都像是一顆冰冷的釘子,“不就和現在的你一樣,已經是個死人了嗎?”
“——!”
話音落下的瞬間,籠罩在畫中的無形規則應驗!
沒有任何預兆,虞幸脖頸處的空間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仿佛熟透果實從枝頭墜落的“啵”的異響。
下一刻,在伶人饒有興致的、一瞬不瞬的注視下,虞幸的頭顱就這麼突兀地、毫無道理地與他的脖頸徹底分離。
沒有鮮血噴濺,沒有骨骼斷裂的脆響,就像那頭顱本就隻是暫時放在脖頸上一般,此刻失去了支撐,自然而然地向下滾落。
那顆屬於虞幸的頭顱,臉上甚至還殘留著一絲麵對伶人時的平靜表情,就這麼“咚”的一聲悶響,掉落在冰冷粗糙的石板路上,甚至還微微彈動了一下,滾了半圈,麵朝上停下,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昏沉的夜空。
與此同時,那具失去了頭顱的身軀兀自立在原地,仿佛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死亡”,脖頸的斷口處光滑得不可思議,看不到任何血肉骨骼,隻有一片虛無的、仿佛被某種規則強行抹除存在的黑暗。
這詭異的僵持隻持續了不到兩秒。
隨即,失去了核心支撐的軀乾微微一晃,然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皮囊,軟軟地、毫無生氣地向前傾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手中的畫筒也脫手滾落,在石板上磕碰出幾聲輕響,停在了距離屍體不遠的地方。
寂靜瞬間吞噬了街角。
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馬車聲和更夫模糊的梆子聲,襯托得此地的死寂愈發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