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以責罰臣,貶官也好,革職也罷,哪怕砍頭……臣都無怨言,可您不能說臣錯了。”高拱極度委屈,“皇上可以殺了臣,卻不能侮辱臣。”
朱載坖動容了。
縱然對高拱有滔天的怒火,可隨著他的表白,也煙消雲散了。
要知道,高拱也是既得利益者!
百官乃至翰林院、國子監,為何對高拱如此窮追猛打?朱載坖心知肚明。
一個不惜背叛自己所處的利益團體,對君對國無私奉獻之人,朱載坖哪裡還能再對他發火,再生他的氣?
可事情鬨到這一步,朱載坖是真沒了辦法。
默然良久,
朱載坖一咬牙,問:“高拱,朕問你,你願做黃蓋嗎?”
高拱一怔,又一凜,愕然看向朱載坖,心頭狂震。
“朕再問一次,你願意做黃蓋嗎?”朱載坖並不知高拱內心所想,沉著臉,再次問道。
這下,精明如高拱也摸不準了。
從始至終都穩如泰山的他,此刻,真的有些慌了。
不是怕挨打,他本就是要做黃蓋,可卻隻想皇帝稀裡糊塗的扮演周瑜,而不是一切儘在不言中的默契配合。
皇帝看不透,才會越發覺得虧欠,未來才會大力彌補,可要是看透了,自己的委屈和賣慘,其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朱載坖沒有給高拱思考的時間,再次逼問:
“朕最後再問一次,可願意做黃蓋?”
高拱心中一沉,意識到有些玩脫了。
可事到如今,他也沒退路了,若不就坡下驢,隻怕連周瑜打黃蓋的情分也撈不著。
“臣願意。”
高拱連忙叩首,做最後的表演:“為官為臣,豈可惜身?為了大明,為了皇上,臣無懼一切,無怨無悔。”
“既如此,你引咎辭職吧。”朱載坖歎了口氣,說道,“愛卿放心,這隻是暫時性的,待到合適的時機,朕會再次啟用你,再次重用你。”
“臣謝皇上隆恩。”高拱再叩首,恭聲謝恩。
雖然打了折扣,但核心卻得到了保全,這個結果也在可接受範圍。
然而,高拱根本不知道,皇帝完全是拿著答案填空,根本沒有解題步驟,自然不存在看透他的算計。
時下,朱載坖對高拱的歉疚,已然無以複加。
隻是他不善表達,隻是覺得記心裡就好了,隻是想維持住皇帝的體麵。
“回去寫辭呈吧,以能力不足,或以身體抱恙為由。”朱載坖說道,“回鄉之後,好生保重身體,朕還需要愛卿的輔佐。”
“是,臣遵旨。”
高拱黯然,心理落差很大。
瞧著這樣的高拱,朱載坖心中的虧欠更甚,不過他終究沒說什麼矯情的話,隻是揮了揮手。
“臣……告退。”
高拱再叩首,哽咽道,“皇上也要好好保重龍體。”
“嗯。”
朱載坖點了點下巴,維持高冷人設。
高拱緩緩起身,落寞離去。
人一走,朱載坖的高冷人設便崩了,眼也紅了……
高拱以為皇帝是看透了他的‘周瑜打黃蓋’,可在皇帝的視角中,高拱卻是被自願成為‘黃蓋’的,隻不過,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所想……
次日,高拱便遞交了辭呈。
以自己能力不足、身體抱恙為由,將辭呈遞交內閣。
徐階有些愕然。
這就頂不住了?自己都還沒發力啊……
不過,他自然不會票擬,而是直接呈送給了皇帝。
朱載坖沒有二話,十分爽快的批複了。
這一來,反而讓徐階覺得不自在,總覺著太過順利,而且,最終的目的還未達到呢。
比如——
永不敘用!
可高拱的主動遞交辭呈,反倒讓他失去了這個置政敵於死地的機會。
細想想,人家都主動辭職了,再促請永不敘用,未免太過小心眼兒。
殺人不過頭點地,當朝首輔自當要有當朝首輔的氣度。
徐階最終保留了體麵。
其實,即便他不體麵,他也不會得償所願,從一開始,他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