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兒一怔。
卻見李青已然起身,邁步向外走。
李雪兒瞧了瞧裡麵,又瞧了瞧李青背影,一陣躊躇之後,還是沒跟上……
是夜。
李青再登紫金山,親臨孝陵。
為老朱倒上酒,李青開始絮叨……
“你這個孫子雖然淘了點,但做皇帝這塊真沒的說,威武大將軍絕非浪得虛名,頗有你當年打天下時的風采,在位期間勵精圖治,為後來者掃平了諸多障礙……”
孝陵前,李青說了一夜朱厚照的好話。
京師。
大高玄殿。
朱厚熜麵南背北,眸光幽邃。
“太上皇,您今日怎麼了?”
朱厚熜沉默無言,隻是望著天空儘頭怔怔失神……
黃錦知趣沒有再問,也望著天空儘頭,小眼睛滿是疑惑……
李青再回來時,已經天色大亮。
沒有回小院兒,直接住進了永青侯府。
一眾小輩兒已然對他的身份有了認知,自然是十分恭敬,一口一個先生,禮數周到而謙卑。
這倒也不是作假,李青不拿回去,李青就還是李家的大恩人。
再說,李家永青侯還需要李青來醫治呢。
李青不慍不喜,也不覺奇怪,這種情況,他早早就預料到了。
為李信針灸了一番,讓他安心睡下,便讓人取來了魚竿,在府上的池塘釣魚……
說是釣魚,其實就是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發呆。
浮漂一上一下,魚兒已經上鉤,魚竿卻是提也不提一下……
不知何時,李雪兒搬著小馬紮走來,在他身邊坐下,靜靜地陪著他。
“我隻是有些無聊,猛地少了個樂子人實在無趣,釣魚也隻為陶冶情操而已,更艱難的時候都過來了,這不算什麼。”
李青輕聲說,“李信可醒了?”
“還在睡呢。”李雪兒說道,“昨日在朱家待了大半日給累著了。”
李青“嗯”了聲,乍然提起魚竿。
一條肥美的鯉魚飛了上來,它不斷翻卷著身體,魚鱗映著陽光,絢麗刺眼。
李雪兒突然間恍惚了一下。
記得當年自己還是少女時,李青也在此釣過魚,當時恰巧自己和大哥過來,正遇上李青抬起魚竿,也是一條肥美的鯉魚……
時隔多年,情景再現。
“呀,好厲害。”李雪兒當時也是這麼說的。
“剛好,中午再加一道魚羹。”李青當時也是這麼說的。
不同的是一個刻意為之,一個無心之言。
李雪兒突然紅了眼。
李青還當她是為大侄子傷心,說道:“剛還安慰我來著,這會兒自己倒給哭上了。”
“我……我不是……”李雪兒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眨去了眼淚,沒再說下去。
記得當年當時,是娘親讓她和大哥過來喊他吃飯。
眨眼,大幾十年過去,爹爹走了,娘親走了,大哥走了,連大侄子也走了一個,而她也從少女到了垂垂老矣的階段,怎能不觸景傷情?
李青卻是已經忘了這種小事,活的時間太長,一些個無足輕重的小事,自然會遺忘……
“就像之前李信說的……人固有一死。”李青說完,便沒了下文,因為李信當時就說了這一句。
李雪兒微微點頭,道:“我去讓人做。”
言罷,提著魚就走了。
李青隻當她還在為朱厚照的離去而傷心,歎了口氣,繼續釣魚……
~
皇宮。
朱厚熜緩緩收回目光,回身朝殿宇走去。
黃錦亦步亦趨跟上,小聲問道:“太上皇,您有什麼話可以跟奴婢說的,不要悶著。”
朱厚照的事,朱厚熜自然不會說與黃錦,不是不信任,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
“想多了,朕挺好的。”朱厚熜擺擺手,道,“朕小憩一下,你也去歇著吧。”
黃錦隻當是主子又想李青了,暗暗一歎,恭聲稱是。
朱厚熜幽幽吐出一口氣,自語道:“那廝應該真走了,嗬,他這一生,可真夠多姿多彩,真夠舒坦的,真是太便宜他了……”
嘴上說著抱怨甚至惡毒的話,手上卻是點燃了三炷香,朱厚熜在心裡默默道:
“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一路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