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講《禮記·中庸》!”趙貞吉這場教學先給定了調子。
聞言,眾學子不禁麵露失望之色,好不容易輪到一場,卻沒聽到想聽的王學,自然遺憾。
趙貞吉微微一笑,說道:“禪宗《古尊宿語錄》有雲:萬流歸源,萬法歸一,萬祖歸宗,萬眾歸心。”
“心學可以是儒學,可以是理學,可以是禪宗……同理,孔孟儒學也可以是心學,是理學……”
“今日我講《禮記·中庸》,亦是為了講心學。”
聽他這麼說,眾監生學子失望之色消弭,再次生起積極性,紛紛望向趙貞吉。
趙貞吉深吸一口氣,開始進入狀態:“中庸有雲: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
“這段話的意思,不需我說,諸位也都明白。”
“其實,知行合一的理念與《中庸》中的這段話,沒有什麼區彆。”趙貞吉說道,“孟子雲:食色,性也,也是同理。”
“心學的諸多理論,我已然講的差不多了,諸位也都有了大致認知,可還是許多同學,仍是真正明悟……諸位同學,你們覺得自己真聽懂了王學嗎?”
人群中,一人舉手。
趙貞吉隨便挑了一個,讓他作答。
“趙老師,王學令人向往,卻又實令人困惑,學生有時覺得自己懂了,有時又覺沒懂,有時覺得自己可以做到,有時又覺自己……不可能做到,懵懵懂懂,難以自知。”
學生苦惱又迫切的問,“趙老師可否能明明白白的告訴學生,這心學,究竟能不能學,能不能學得會,我們能不能如陽明先生一樣?”
這個問題在尖銳,也太刁鑽,同時,也是這許許多多的學子心聲。
心學的魅力,他們已然嗅到了,可就是吃不到嘴裡去,如水中月,鏡中花,難以觸摸。
趙貞吉沒有回避這個問題,思忖良久,正麵回答道:“如果你說的學會心學,是指學會《陽明心學》,那你,你們,包括我,都學不會,也沒可能學會。”
“啊?”
人群嘩然,極度震驚。
那位被點到學生不甘心道:“為什麼?”
“因為陽明先生已然故去了,我們不可能成為王陽明!”趙貞吉斬釘截鐵的回答,接著,又道,“我如此說,不是在推崇陽明先生,也不是自我貶低,而是我們隻能成為自己,不能成為彆人。”
“不說王陽明,縱是孔子孟子這種級彆的聖人,也是一樣。”
“孔子非常推崇、認可老子,可孔子成為老子了嗎,沒有;孟子師從孔子,可孟子成為孔子了嗎,也沒有。”
趙貞吉說道:“善人,惡人,聖人……最終的落點還是‘人’,各人有各人的不同,可也都是人。我們可以做善人,也可以做惡人,同樣可以做聖人,隻不過……沒有一模一樣的聖人。”
“陽明是陽明,我是我,你是你。”
趙貞吉目光平和,絕世而獨立。
眾學子卻是道心崩碎……
一學生破防道:“究竟什麼是知行合一?到底怎麼才能知行合一?!”
李青饒有興趣的瞧著趙貞吉。
趙貞吉歎了口氣,似是為講學跑偏而苦惱,又似是習慣了之後的無奈,沉默許久,方才說道:
“正如《中庸》中的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我們總是討厭不好的事物,喜歡美好的事物,並以此做出相應的行為。”
“聞到臭味,捂住口鼻,這是知行合一。”
“如若你生病了,聞不到臭味,你自然不會捂住口鼻,這便是知而不行便是不知,因為你沒有聞到臭味,便不知它是臭的,不知自然不行。”
趙貞吉的解釋,令人折服,又令人無力。
眾學子靜默無言。
良久,
一學生問道:“趙老師講學伊始,就說世上未有知而不行者,今日學生方才真正明白,學生想請教趙老師一個問題,還請趙老師不吝賜教。”
“你說!”
“既然世上未有知而不行者,既然人人都在知行合一,我們又為何要學心學?”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趙貞吉歎了口氣,欣慰道,“本來,我是想著等講學到了尾聲時,再講這個,不過,既然這個問題被拋了出來,也證明我的講學已然到了尾聲。”
趙貞吉深吸一口氣,說道:“道德經有雲:道可道,非常道。道,是不可名狀的,什麼是‘道’?一是‘道’,二是‘道’……可‘道’卻不是一,也不是二……”
“佛語有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主張破一切眾生相。不知眾生相,如何破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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