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天啟二年二月初一深夜,當遼東大地的冰雪徹底融化,涼爽的時節也到來了。
可是涼爽的時節,卻無法與遼東東部的堿場堡掛鉤。
堿場堡,此地處鳳凰城東北部,寬甸西北部,下太子河北岸,往北二十裡外便是建虜的一堵牆堡、鬆樹口。
過一堵牆和鬆樹口後,沿著上太子河走,便是遼東重要關隘的鴉鶻關。
從鴉鶻關到建虜的興京赫圖阿拉,便隻有不到八十裡的距離。
也就是說從堿場堡到赫圖阿拉,實際上也不過就是一百四五十裡路程,是明軍直接威脅到赫圖阿拉的最前沿。
這樣的地方,在孫應元、戚元輔、戚元功三人揮兵打下後,自然留守了重兵。
此刻的堿場堡內、駐紮著三千明軍,城頭有二斤弗朗機炮七十二門。
在戚元輔的安排中,等燕山所的火炮運抵寬甸後,堿場堡最少要有四十門五斤炮,十門十斤炮。
在堿場堡後三十裡的孤山堡,也要有最少三十門五斤炮,十門十斤炮。
不過、由於時間還沒到,目前燕山所的火炮還在海上飄著,因此駐守堿場堡的明軍隻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駐守。
隻可惜、堅固的城池,往往是從內部被人攻破的……
月上枝頭的時候,堿場堡內、城門不遠處的小巷院內漆黑一片,隻有主屋之中亮著燭火。
燭火飄零,屋內開始傳來了“噔噔”的石頭碰撞聲。
當一塊塊長條石板被翹起,所露出的不是壓實的泥土,而是一個長寬五尺的大口子。
口子底部有清晰的水聲,而這時、黑洞洞的口子內部出現了火光。
“放梯子!”
遼東口音響起,撬石板的三人在一個身著錦袍的商人指揮下,將旁邊的木梯組裝,用木槌將楔子緊湊後,一點點的放下。
不多時、梯子已經徹底放好,而梯子也在顫動之後,從黑暗中爬上來了一個背負甲胃,**上身,留著兩根醜陋金錢鼠尾辮的矮壯男人。
“明軍沒有發現這個地方吧?(女真語)”
矮壯男子一邊開口,一邊脫下背上的甲胃,在旁邊三個漢人的幫助下著甲。
至於那個商賈則是點了點頭道:
“沒有發現,他們隻知道這是大汗統治時修建的水渠,在看到城中一些街道的水渠狹隘,無法入人後,便放棄了巡查,根本不知道水渠越往太子河便越寬大。”
商賈回答之餘,一名又一名的建虜從中爬出,很快他們就擠滿了屋內。
那名建虜換上了甲胃,一看便能認出是後金之中的甲喇額真。
“貝勒已經帶人在北城外五裡遊弋,現在隻需要拿下城門就可以了,有城防圖嗎?”
“有、在這裡。”漢人商賈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了城防圖。
那甲喇額真接過城防圖看了看,隨後叫五名牛錄額真前往偏屋商議怎麼拿下城門。
隨著時間過去、這處院落的屋內、穀倉內,庭院內都站滿了人。
在街上巡邏的明軍聽到院內有動靜,便走到了門口敲了敲門:
“李秀才,你裡麵怎麼雜聲那麼多?”
門被敲響、瞬間院落之中寂靜一片,而那被稱呼李秀才的商賈聽到聲音,瞬間看向了剛從屋內走出的甲喇額真。
“……”甲喇額真沒有說話,而是臉色一沉,示意李秀才去門口應付,隨後看向了屋內的十個白甲巴喇牙。
不用多說,這十個人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即取出了弓箭輕聲輕動的爬上了屋頂。
其中六人跟在了李秀才背後影壁,透過影壁的孔洞,眼睛死死的盯著大門門縫,身形時刻準備跟著門板而動。
作為精挑細選的“獵手”,他們知道躲避人的目光,和躲避動物的目光是一樣的。
獵物緊張時,目光會把麵前的一切收入眼中,但如果他發現沒有危險時,那就是他最鬆懈的時候。
“吱……”
“李秀才,我說你……”
門栓被抽開,十一名明軍站在門口,一個小旗官在李秀才開門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們入眼之處是沒有人,但一種預感讓小旗官不自覺摸上了自己腰間的刀柄。
“劉爺?怎麼了?”
李秀才笑嗬嗬的詢問小旗官,但是下一秒他就忽的蹲在了地上。
電光火石間,漆黑的庭院內射出了六支箭失,隻是一瞬間便射中了六名明軍麵頰,箭杆沒入大半的同時,黑暗中四道身影從明軍身後偷襲。
冰冷的刀子割斷了脖子,灼熱的鮮血滾滾而出,四名明軍想說話,卻覺得喉部如拉風箱一般,說不出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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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
木哨被吹響了,小旗官躲過了六支箭失的偷襲,蹲在地上翻滾了一下,吹響木哨的同時拔腿就跑。
四五枝箭失同時射來,但射中甲胃隻讓小旗官覺得背部一沉,被甲胃成功抵禦。
小旗官還在欣喜自己能跑,還傳遞出了消息,但是在他跑出小巷的一瞬間,一個鐵骨朵就迎麵砸來,瞬間將他砸翻,麵部血肉模湖,死的不能再死了……
“向北門出發,速度要快!”
‘……’
沒有什麼聲音,當甲喇額真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鐵骨朵,當即便對小巷中的人馬下令。
聽到命令的建虜都點了點頭,不再掩飾的大隊殺向城門處。
但木哨聲終究是提醒了明軍,很快、擊鐘鳴金聲同時響起,城內頓時火光四現。
“轟隆”一聲,參將府的方向打出了十餘道煙花,煙花幾乎將長寬不過一裡的堿場堡照亮。
北門大道上,整裝支援而來的一哨五百餘明軍,與源源不斷從小巷中湧出的後金建虜撞到了一起。
“殺賊!”
“蒙克圖,你帶人去奪城門樓,放吊橋、開木門!”
明軍守備帶人與人數相當的後金碰撞在了一起,被戚元輔訓練的他們,熟練的使用戚家軍的左右分變二伍鴛鴦陣。
依托陣型,他們將各條小巷的後金軍堵了回去,但他們根本不知道、糾纏並不是後金的意圖。
在他們還在糾纏時,蒙克圖率領三百建虜殺向了城門處。
三千人的堿場堡,分為兩班,夜間隻有一千五百人,而其中他們又分為五個部分,這代表每個城門處不過三百人。
當三百訓練不到一年的明軍,與三百後金精挑細選的精銳碰撞在一起,結果是毫無疑問的。
城門失陷、城門樓被攻破……
“開門!”看著地上躺著的明軍屍體,領頭的蒙古圖招呼起了甬道內的建虜,而他們直接把城門閂直接抬了起來。
吱……
城門被打開,露出的是實鐵的千斤閘。
隻是不等蒙克圖他們有所舉動,城門樓的建虜便開始轉動絞盤,千斤閘被吊起後歸位,蒙克圖再帶人打開了最外層一道城門後,吊橋也被應聲放下。
“放火!”蒙克圖對城樓上的人大喊,一名建虜聽到後,當即就把角樓一角的一個猛油罐提起。
他提著猛油罐走到城牆的女牆邊,把裡麵的油給倒下了城牆,順帶拿起一個火把,朝著火油倒下的地方丟了下去。
一時間城牆下火光四起,雖然不大,但是在夜間卻十分顯眼。
“可以了!”
五裡的矮山上,當拿著騎在馬背上的一人看到堿場堡城下出現零星火光,他當即就轉過了身。
在他開口的一瞬間,黑暗中出現了無數火星,緊接著火把被點燃,照亮了他的麵龐。
這人、赫然就是當初被努爾哈赤安排說有更重要事情的黃台吉。
“出發!”
當大軍得到消息,黃台吉立馬示意身後的大軍準備進城。
一時間、他背後漆黑的密林裡,舉著火把的上千騎兵和數千步卒魚貫而出。
他們在黃台吉的帶領下、衝向了山下五裡外的堿場堡。
五裡的距離,對於騎兵而言,不過是半刻鐘的時間罷了,半刻鐘一過,守在城門的建虜立馬看到了奔馳而來的鐵騎洪流。
與此同時、甲喇額真也帶人邊戰邊退,向著城門打開的北門撤去。
城中的明軍都湧向了北城門,但這個時候、一些早早隱藏在城中的漢商開始了縱火。
一時間、堿場堡參將分不清楚,城內到底還有多少敵人。
當“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參將立馬抓住了旁邊的遊擊將軍,怒吼道:
“帶人燒了火藥庫和糧倉,全軍撤出堿場堡!”
參將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的遊擊發力,扭轉了兩人的位置,亂軍之中一支箭失從房頂射來,正中遊擊後背。
“娘地!”看著幫自己當了一箭的遊擊,參將望向了屋頂,赫然看到了站在屋頂的一名甲喇額真。
此刻、他們居高臨下的射殺著明軍之中的將領,而參將見狀,連忙讓人開銃射箭,將他們逼退後立馬下令道:
“吹木哨、甲乙丙丁四哨撤,戊字哨和我去燒了糧倉和火藥庫!留下來斷後!”
參將一邊招呼兄弟離開城門避免被敵軍即將湧入城中的戰馬踐踏,一邊讓手下的人且戰且退。
“轟隆!”
當黃台吉帶人衝入城中時,便感到了宛若地龍翻身的爆炸和震感。
“火藥庫!”黃台吉咬緊了牙關,沒想到他來得那麼及時,還是沒有拿下火藥庫。
這麼看來、火藥庫都毀了,糧倉被毀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建虜入城了,但微妙的是,堡中十四家商賈根本就沒有跟隨堿場堡參將撤退,而是老老實實的呆著。
事實證明、黃台吉也沒有對他們做出什麼屠殺的行為,隻不過當天色漸漸亮起,各部牛錄彙報的死傷交上來時,黃台吉還是覺得腦袋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