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鐘聲的響起,貢院正門緩緩合上,一道門形成了兩方世界,門內是緊張加劇的氛圍,門外是喧囂熱鬨的來往。
似乎兩方世界沒有交集,但卻因為道試將彼此緊密相連。
大虞國祚傳承了數十載,前後發生過眾多影響深遠的大事,有對內的,有對外的,也是這樣,獨屬大虞的統治烙印,不知在何時起就深刻在這片土地上。
科貢掄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從最開始的質疑不斷,私議眾多,反對不少的境遇下,期間還時不時伴有科場舞弊之事發生,這對所處時期的中樞及地方造成很大衝擊與影響。
但誰都無法否認的一點,是科貢掄才的製度在完善,該製在一次次風波與考驗下,逐步成為天下學子競相追逐的正途,成為具有大虞特設的製度。
科貢掄才乃國之重器。
這不止是選拔人才那樣簡單,更是在打破舊製壟斷的樊籠,當該製深入到每個人心之下,就在悄然間改變了很多事宜。
寒門子弟自此有了登堂入室的可能,田間村夫亦可望子成龍,希望會叫數不儘的人鉚足一股勁兒,朝著前方努力奮鬥,直到從無數競爭中脫穎而出。
京畿道試如期舉行,貢院內外肅然有序,不知不覺間,雍樂,這座人口稠密、繁華興盛的道城,進入到了另一種境遇之下。
街巷間談議的不再是市井瑣事,而是某生出自何門、所習何經,茶肆酒樓皆以論才為樂事,誰家郎君能在這次道試中嶄露頭角,更是成為坊間議論最多的,畢竟隻有在京畿道試高中,才能去往大虞國都,與大虞其他道府縣學子同台競逐,問鼎金榜。
然在這種境遇下,楚淩一行卻離開了。
對此事,皇後徐雲,睿王楚徽,驃騎將軍黃龍……他們都帶有驚疑及錯愕,畢竟他們皆知今下的雍樂,因京畿道試的舉行,藏著不知一股暗流,這背後的算計眾多,牽扯到中樞與地方。
他們不明白,天子為何要離開。
難道不應將此解決嗎?
隻是對此,楚淩卻沒有多言其他。
來到了雍樂,見到了種種,知曉了情況,至於彆的,這根本就無需他去插手,自有人去解決。
正如擺駕上林苑一樣。
此前中樞局勢波譎雲詭,各種事宜壓茬出現,按著世人所想,天子應坐鎮中宮,以解決出現的各類風波。
但楚淩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離開了虞都,這不知叫多少人震驚錯愕,因為這不符天子做派啊。
殊不知這恰是楚淩想要的。
讓所有人皆猜不透,這才是帝王心術。
作為一國之君,若所思所謀俱被底下臣子猜到,那皇權就失去了神秘感,這離失權亂局就不遠了。
因為楚淩的離開,使中樞有司安定下來,哪怕是表麵的,但這卻給人一種不同的改變。
因為楚淩的離開,清算在緊鑼密鼓的推行,徐黜所留名單,涉政也好,涉軍也罷,被對應的人清查。
因為楚淩的離開,可能藏在暗處的棋子,以作為徐氏再起的本錢,也在無聲無息下被查到一些。
因為楚淩的離開,吏治整頓朝著楚淩既定預期在邁進,這直接影響到蕭靖提倡的一應改革,而這個影響是正向的。
因為楚淩的離開……
彆看楚淩從上林苑微服私訪,卻始終掌握著全局脈絡,這就是皇權所帶來的,正如這次微服私訪,其本質不在遊曆,而在於親察民情,洞察地方,至於這期間所看到的種種不好一麵,楚淩是不會直接插手乾涉的,自有隨行之人、暗隨之人去按製解決。
同理,在雍樂所看到的,自有對應的人在解決,過程怎樣,楚淩不關心,他隻關心結果怎樣。
解決了更好。
這樣就無需分心了。
但要沒有解決,那就要等一個合適契機,畢竟緊密圍繞道試而起的風波,不可能隻在京畿道一地上演,在其他十五道同樣會上演,或許形式會有不同,可核心訴求是想通的,既是這樣,那就要待其勢成,一舉而決之。
楚淩深諳此理,故不爭一時之功,而謀全局之定。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涉及掄才而起積弊,如果不能徹底根除,這國勢難安,與其倉促行事,不如縱其暴露,待罪證昭然,再以雷霆手段滌蕩塵垢,如此方能立威於天下!!
楚淩一行的離開,沒有對雍樂造成任何影響,但一定的漣漪卻已產生。
夜幕下的貢院燈火通明,分守各處的兵卒、衙役默不作聲,負責巡察的隊伍,儘可能將腳步聲降低,以免影響到貢院各處考生。
“兩位大人放心,有錦衣衛在,斷不會出現舞弊之事。”在貢院一處,一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青年,表情嚴肅的向主考張洪,副考宋紀拱手說道。
“如此就好。”
張洪微微頷首,微笑著對青年說道:“這次京畿道試舉行,辛苦諸位了,等道試如期結束,本官會設宴款待諸位的。”
“款待就不必了。”
青年聽後,一絲不苟的說道:“這是份內之事,等道試結束了,榜對外張貼,我等要儘快趕回都去。”
張洪、宋紀對視一眼,心中無不生出唏噓與感慨。
彆看他二人,一個是中書省平章政事,一個是京畿道刺史,這權勢及地位都是很高的,可對眼前的青年,卻是沒有擺絲毫架子。
飛魚服,繡春刀,俱為天子所賜。
即便是錦衣衛中高層,也不是所有皆能獲此兩物,這必須要立下足夠的功勳,方能得到天子所賜。
眼前這位青年,彆看年輕,但卻是隸屬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這次帶隊來京畿道城,是奉了天子旨意來的。
京畿道試沒有召開前,他們是負責看護考題的組成之一,京畿道試如期召開後,他們是負責巡察貢院的重要組成。
每位來京畿道城的,無疑是錦衣衛內部精挑細選的,為的就是確保京畿道試召開後萬無一失。
夜風拂過簷角,銅鈴輕響。
“兩位大人,若沒有其他事,那下官就先退下了。”青年抱拳一禮,對二人說道:“算算時辰,這巡察要開始了。”
“好。”
張洪抬手還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