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工作量最大的可不就是?尤其你非要把網絡文學納入進來。哎呀,那些網絡作家怎麼那麼能寫,動不動就一百多萬字,還有兩三百萬字的。
你要是參選了大家都輕鬆,其他人的都不用看了……可你偏偏隻想頒獎。不行,你得來幫著解決問題。”
張潮:“……”身為評委會主任能不能矜持一點?就是事實是這樣,也不能這麼直接說出來好不好!
不過王蒙說的也在理,這工作量確實有點大,不僅要看完全部作品,而且還要進行討論投票,要趕上9月份的頒獎典禮恐怕有點趕——當然也不是說不能完成,活兒就難免有些糙。
張潮沉吟了一下,問道:“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閱讀效率吧?”
王蒙點點頭道:“書太多了,大家也都有自己的寫作計劃和日常生活,能到辦公室集體閱讀的時間不多,把書帶回家去看也不太方便。”
張潮點了點頭,又問道:“不然我讓同事們把書都掃描成電子檔,這樣用電腦也能看……”
王蒙連忙擺手拒絕道:“試過了,看不了半小時眼睛就要流眼淚。我們年紀都大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
張潮想了半天,忽然笑嘻嘻地對王蒙道:“王老,咱們這獎項還缺讚助商嗎?”
王蒙:“嗯?!”
……
一個星期後,「亞馬遜中國」傾情讚助「第一屆茅盾文學新人獎」的新聞就鋪天蓋地出現在媒體上。
新聞照片裡,「亞馬遜中國」的總裁與評委會主任王蒙熱情握手,兩人中間正是一台Kindle——就是王主任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嚴肅,不是那麼開心的樣子。
報道寫道:
【……亞馬遜中國特地為評委會的評委贈送了20台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電紙書閱讀器。據悉,這款閱讀器本身不帶有任何背光,完全依賴外部光源照明,能給閱讀者帶來如同真紙一般的閱讀感受。
而這樣一部比真書更輕薄的電紙書閱讀器,竟然可以存儲下今年所有參選作品的高清電子版,為評委的評審工作帶來了便利,大大提升了閱讀的效率。
有了亞馬遜的電紙書閱讀器,我們的評委老師無論行走坐臥,外出還是回家,都能最大化地利用碎片化時間品評作品。相信有了它的助力,第一屆茅盾文學新人獎一定能獲得圓滿的成功。
同時我們也希望這款輕巧、便攜的閱讀器產品,能早日進入國內,為中國的讀者帶來全新的閱讀體驗!】
張潮並沒有出現在讚助簽約的儀式上,隻是在事後笑眯眯地問王蒙道:“王老,您看咱這一箭雙雕怎麼樣?既給咱的獎項拉了讚助、擴大了影響,也解決各位老師閱讀時間不夠的問題!”
王蒙擺弄了一下手裡的Kindle,笑罵了一句:“你真是個小滑頭!這下可把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太太給‘物儘其用’咯。”
原本拉張潮“入夥”,是想要減輕負擔。尤其是青春文學、青春這塊,張潮可以說比他們更加專業,即使他不擔任評委,但由他來對一些作品進行介紹和初步評價,可以很好地幫大家理順主次。
誰知道張潮故意裝著聽不懂王蒙的潛台詞,直接拉來亞馬遜給新人獎讚助,不僅沒有減輕負擔,還因為有了Kindle再也沒有偷懶的理由,工作量直接拉滿,恐怕上茅房都得帶著這玩意兒。
但好處嘛,也確實像張潮說的,獎項多了讚助商,經費更充裕,到時候頒獎典禮也能辦得更體麵一些;另外就是每個人都有了一台這新鮮玩意兒,體驗還是很不錯的。
既然張潮出了大力,那王蒙也沒了理由留他,隻能放他回去。
張潮這才歇了一口氣。
彆看他最近幾個月就寫了兩個短篇,但是耗費的精力卻完全不比一部中篇甚至長篇少。
很多人可能以為短篇就是長篇的縮略版本,或者長篇是短篇的擴展版本,這種認識是完全錯誤的。
這兩者的區彆不僅僅是篇幅的差異,內在的創作機理也是迥然不同的。
從信息密度來說,短篇遠勝長篇,對自己嚴苛的創作者如莫泊桑,簡直容不得一詞一句的浪費。福克納的《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手稿僅有15頁,卻要濃縮愛米麗四十年的悲情人生。
於是他通過房屋衰敗、灰塵積累、銀器氧化等細節,將時間具象化為可觸摸的實體。
而契訶夫的《苦惱》則展示了另一種濃縮的藝術——馬車夫四次向人傾訴喪子之痛,每次遭遇不同的冷漠反應。這種螺旋遞進的結構,在重複中積累情感勢能,最終爆發出作為一個人類,卻隻能向馬匹傾訴的荒誕悲愴。
優秀的短篇的結構美學要求每個敘事單元都承擔多重功能,如同精密鐘表的齒輪,相互咬合推動故事走向必然的終局。
而長篇的“容錯空間”則要大得多。在至少十多萬字的文字空間內,作者不免有所懈怠,哪怕強如托爾斯泰,也有一些不儘如人意的章節。
很少有家能同時在不同的篇幅中都遊刃有餘。好的短篇作者由於強迫症般的文字潔癖,往往麵對長篇時束手。
魯迅一生就未曾留下任何長篇作品——雖然他有過一些大篇幅的寫作計劃——大概就是他的文字潔癖作祟的緣故。
除了發在香港報紙上的一篇遊戲之作,張潮過往的最短的也有大幾萬字,屬於中篇範疇,而且數量很少,所以這次寫出兩個短篇可謂心力交瘁。
不過他也格外興奮,隻想要把這個係列繼續寫下去。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能將這計劃中的十七篇寫完,他的創作能力會再上一個新的台階!
不過無論是《最後一課》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都有些太過於沉重了。
讀者們總說張潮“把悲傷留給讀者,把鈔票留給自己”,但作為第一個沉浸在故事中的人,他其實是“受傷”最重的一個。
在寫作《最後一課》的時候,張潮不止一次從上一世的噩夢中驚醒。
醒來以後他總要花上幾分鐘時間來確認自己人在哪裡,以及處於哪個時代——有時直到看見比當初自己租的整間房都大的衛生間,他才能回過神來。
而在寫《一個陌生女人來信的時候》,前世關於“賣腎買手機”“三和大神”“逼兒捐骨髓”的記憶又不斷衝刷著他的精神防線。
一方麵他的內心充滿了對筆下人物無法抑製的同情,另一方麵又要壓抑這種情感,儘量讓筆調顯得冷峻而現實。
所以在構思第三篇的時候,張潮決定放自己、也放讀者一馬,寫一篇基調開朗、歡樂的,而的標題同樣取材自過往那些短篇名作。
隻是這一次,張潮想要從中國中取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