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周益民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兩包嶄新的中華煙。
煙盒在燈光下泛著紅金色的光澤,老支書眼睛一亮,連忙伸手接過:“益民,太謝謝你了!”
周益民淡淡一笑:“小事。”
可在心裡,他忍不住歎氣:“這個村要是沒有我,估計要散。”
淩晨四點,周家莊的拖拉機在薄霧中轟鳴啟動。
鐵製車身裹著露水,車燈刺破黑暗,發動機的震顫讓方圓百米的狗都狂吠起來。
周誌明緊握著方向盤,換擋時齒輪發出清脆的咬合聲,車廂裡的麥袋隨著顛簸相互碰撞,發出窸窣的聲響。
二柱探出半個身子,興奮地朝村口張望:“好家夥,路上還沒見著彆家的車影!”
拖拉機沿著蜿蜒的土路上坡時,東方泛起魚肚白。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牛鈴聲,三輛載著麥袋的牛車正慢吞吞地挪動,車軸發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趕車的老漢裹著灰布頭巾,看見周家莊的拖拉機噴著黑煙駛來,慌忙勒住韁繩避讓。
“這鐵疙瘩就是帶勁!”老漢扯著嗓子喊道,渾濁的眼睛盯著拖拉機寬大的輪胎,“我們村的牛車裝滿才兩千斤,你們一趟頂我們三趟!”
轉過山坳,迎麵遇上鄰村的驢車隊。
十幾頭灰驢耷拉著耳朵,馱著小山似的麥捆,趕車的年輕人坐在車尾打盹。
拖拉機的轟鳴聲驚得驢群躁動不安,“籲——”的喝止聲與拖拉機的引擎聲混作一團。
年輕人揉著眼睛跳下車,圍著拖拉機轉圈,伸手摸摸發燙的排氣管:“周哥,這玩意兒開起來啥感覺?是不是比騎快馬還威風?”
周誌明得意地按響喇叭,震得驢群一陣嘶鳴,引來哄堂大笑。
行至三岔路口,李家莊的村長正指揮村民往馬車上裝糧。
看見周家莊的拖拉機,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粗布襯衫被汗水浸得透濕:“老周,你們咋這麼早就出發?”
他伸手拍了拍車廂,驚歎道:“瞧瞧這麥袋碼得,跟城牆似的!我們村昨兒忙到後半夜,還有一半沒裝車。”
十分羨慕,要是自己村也能有一輛拖拉機的話,就不用大家這麼辛苦用牛車或者是驢車來拉小麥。
拖拉機駛過石橋時,對岸的王家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歎。
十幾個婦女蹲在河邊浣衣,看見這龐然大物轟鳴著駛來,紛紛直起腰張望。
“周家莊就是有本事!”其中一人扯著嗓子喊,“我們村的壯勞力都在地裡收麥子,運糧隻能靠女人們肩挑背扛。”
她身旁的姑娘抱著木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拖拉機:“這鐵家夥不用吃草就能跑,要是我們村也有一台……”
臨近糧站糧站,土路上擠滿了運糧的隊伍。
牛車、馬車排出半裡地,趕車人有的在喂牲口草料,有的躺在車鬥裡打盹。
周家莊的拖拉機一路鳴笛,所到之處,人們紛紛側頭觀望。
“讓讓!讓讓!”二柱站在車鬥上揮手,麥袋隨著他的動作沙沙作響。
隔壁村的漢子坐在牛車上,酸溜溜地說:“就顯擺吧!我們村要是有這拖拉機,早交完公糧在家歇著了!”
但話音未落,又忍不住轉頭多看幾眼,眼神裡滿是豔羨。
天剛蒙蒙亮,周家莊的拖拉機就到了糧站糧站。
本以為能搶個頭彩,誰知糧站前的空地上早已排起長隊。
十幾個村子的運糧車依次排開,牛車、馬車、拖拉機混雜在一起,場麵頗為壯觀。
“來得還是晚了!”周誌明歎了口氣,把拖拉機緩緩駛入隊伍。
車上的人跳下來活動筋骨,二柱從兜裡掏出旱煙,分給大夥。
煙絲燃燒的味道混著小麥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不一會兒,旁邊村子的幾個村民湊了過來。
為首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他笑著說:“周家莊的兄弟,你們這拖拉機可真帶勁!”
周誌明遞上煙,兩人攀談起來。
原來對方是李家莊的,今年收成也不錯,就是運輸成了大問題。
“我們村還在用牛車,一趟隻能拉幾百斤,來來回回不知道要跑多少趟。”
漢子吐了口煙圈,“不像你們,一趟頂我們好幾趟。”
周誌明聽了,心裡很是受用,熱情地介紹起拖拉機的性能和村裡的生產經驗。
隨著時間推移,糧站門口的隊伍越來越長。
日頭漸漸升高,氣溫也越來越高。運糧的村民們有的坐在車鬥裡打盹,有的三五成群聊天。
快到天亮的時候,糧站的鐵門終於打開。
工作人員拿著登記簿走出來,開始按順序檢查公糧。
老支書早就叮囑過周誌明,一定要找機會把煙送出去。
趁著工作人員走到周家莊的車前,周誌明悄悄把兩包中華塞進對方手裡:“大哥,辛苦了!一點小意思。”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周家莊的,今年收成不錯啊!”
他翻開登記簿,認真記錄著數據,時不時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小麥的質量。
周誌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什麼岔子。
好在有香煙開路,驗收過程還算順利。
工作人員用木鍁挖開幾袋小麥,仔細查看乾燥程度和雜質含量,最後滿意地點點頭:“不錯,符合標準。”
周誌明長舒一口氣,招呼大夥開始卸車。
看著一袋袋小麥被搬進糧倉,周誌明心中感慨萬千,沒有想到交公糧有一天也會變得如此簡單。
換做是以前的話,首先想一次性拉這麼多公糧,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且糧站的人,對於公糧的要求可是很高。
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直接叫你拉回去。
周誌明他們將拖拉機上麵的小麥全部搬進糧倉之後,也是鬆了一口氣!
隨即跟眾人打了一聲招呼之後,就開著拖拉機往周家莊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