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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遠行(二十五)(1 / 2)

興慶府西門外,通往定州的主官道兩旁,黃土被清水潑灑、壓實了一遍又一遍,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禁軍士卒身著簇新的皮甲,腰挎彎刀,沿著道路兩側肅立,間隔不過五步,個個挺直如標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空曠的原野,旌旗招展,繪著黨項圖騰和“夏”字的幡旗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獵獵作響。

更遠的地方,還有地平線上隱約可見的、代表著大魏意誌的連綿營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繃的肅殺和一種近乎諂媚的莊重西夏的文武百官,穿著他們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階高低,在宮門外的廣場上排成了長長的兩列,宰相夏則站在最前方,一身深紫色的蟒袍,麵容沉靜如水,隻是那鬢角的白發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官道儘頭,等待著那位覆滅了遼國、即將君臨天下的大魏靖王,顧懷的車駕。

“報!靖王殿下車駕已過十裡亭!”

“報!靖王殿下車駕距城門五裡!”

“報!靖王殿下車駕...”

探馬一次次奔回,報訊聲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靠近,城門外等候的西夏君臣心弦也隨之越繃越緊,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風聲嗚咽,卷起地上的浮雪碎屑。

時間在風沙的嗚咽和儀仗隊單調重複的鼓樂聲中緩慢流淌,等待的最後時刻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煎熬,終於,官道的儘頭,煙塵大起!不是想象中的千軍萬馬,但那煙塵翻滾的勢頭,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沉凝力量,一杆玄底金邊、繡著猙獰盤龍與鬥大“魏”字的王旗,率先刺破昏黃低垂的天幕,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旗幟的邊緣被風撕裂,發出裂帛般的銳響,宣告著主人的身份與威勢。

緊接著,是整齊劃一、沉悶如雷的甲胄碰撞與馬蹄踏地之聲,一支數百人的精銳騎兵,如同從風沙中淬煉出的鋼鐵洪流,緩緩壓向城門,騎士們身著大魏北境邊軍特有的精良黑色劄甲,麵甲覆下,隻露出一雙雙冰冷銳利、飽經戰火淬煉的眼睛,他們沉默如鐵,拱衛著隊伍中央幾輛寬大堅固、覆蓋著厚實氈毯的黑色馬車。

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勢猛地衝向城門,幾乎讓西夏的官吏武將們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如此盛的軍勢,如此重的殺氣,難怪...難怪當初那個半死不活的大魏能完成北伐,將大遼的百年基業一朝踩在腳下!

儀仗隊的鼓樂聲在短暫的遲滯後,陡然拔高了幾分,試圖用喧囂蓋過那支沉默鐵騎帶來的無形壓力,西夏官員們下意識地再次挺直了早已僵硬的脊背,屏住了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夏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緒,向前穩穩踏出一步,雙手緩緩抬起,準備率領身後黑壓壓的群臣,行那藩屬覲見宗主、最為隆重的九拜大禮。

然而,當那支沉默的鐵騎洪流在城門前百步之遙穩穩停住,當那幾輛寬大馬車的厚重車簾被護衛騎士恭敬掀開時

城門外,所有伸長的脖子、所有期待的目光、所有準備好的恭敬姿態,瞬間凝固了。

車廂內,空空如也。

沒有那個想象中身著王袍、威儀赫赫的身影。

隻有車廂內鋪設的厚厚錦褥,以及一張固定在車廂壁上的、空蕩蕩的紫檀木座椅,無聲地嘲弄著城門外這場盛大而徒勞的迎接。

儀仗隊的鼓樂手們麵麵相覷,吹奏的號角和敲打的鼓點變得淩亂、遲疑,最終尷尬地停了下來,剛才還莊嚴肅穆的樂聲戛然而止,隻剩下風沙的嗚咽更加清晰地灌入每個人的耳朵。

西夏禮部官員臉上的恭敬瞬間化為錯愕與茫然,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措和一絲被愚弄的羞惱,這算怎麼回事?靖王殿下人呢?這空蕩蕩的車駕是給誰看的?

夏則抬起的雙手頓在半空,他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那幽深的目光越過空蕩的車廂,投向更遠處風沙彌漫的官道儘頭,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緩緩放下手臂,臉上那沉靜如水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紋,是無奈,是了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身後的重臣們更是炸開了鍋,低低的議論聲如同被驚擾的蜂群,嗡嗡作響。

“這...靖王殿下何在?”

“車駕到了,人卻不在?這是何意?”

“莫非...是殿下途中身體抱恙?或是...”

“慎言!”

“肅靜!”夏則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他目光掃過身後惶惑不安的群臣,最後落在最前方的王旗親衛臉上,聲音沉穩地穿透風沙:“這位將軍,靖王殿下他?”

“俺們王爺說這陣仗太大,他老人家不習慣,先進城溜達溜達,看看風景,讓俺們先過來安頓,這不,車駕都給您送來了。”

那親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另一個親衛補充了一句:“王爺說了,不必尋他,該出現時自然會出現。”

不必尋他?該出現時自然出現?

夏則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初第一次走進西涼軍營時感受到的,這位魏國藩王的不著調看看風景?溜達溜達?這天下間,敢在藩屬國都、在數萬大軍和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如此行事,如此說話的,除了他,還能有誰?這行事風格,還是那麼...混不吝,那麼出人意料,卻又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近乎霸道的自信。

他心中那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無奈和一絲奇異的放鬆,顧懷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宣告了他此行的目的他並非為巡視藩屬、彰顯天威而來,他隻是來接一個人,一個對他而言,遠比這盛大的迎接儀式、遠比這藩屬國的體麵更重要的人。

“原來如此,”夏則微微頷首,臉上重新恢複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沉靜,“有勞諸位一路護送車駕,既如此,請將軍率部入城安歇,館驛早已備好,殿下...想是自有安排。”

他轉過身,對著身後依舊茫然無措的群臣,聲音清晰而平穩地傳開:“靖王殿下體恤臣等迎候辛勞,已先行微服入城體察民情,禮樂可止,依製迎車駕入城安置即可。”他揮了揮手,示意儀仗隊和禮部官員按部就班。

城門外,那場精心準備的盛大迎接,在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中草草收場,玄色的魏字王旗、沉默如鐵的精銳護衛、空蕩蕩的靖王車駕,緩緩駛入興慶府高大的城門,留下城門外一地尷尬的寂靜和無數道麵麵相覷、充滿失落與不解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混雜在迎接隊伍邊緣、奉命前來參加儀式的魏國駐軍低級軍官和士卒們,他們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最終也隻看到空蕩的車廂,沒能一睹那位覆滅遼國、如同神話般崛起的靖王風采,臉上寫滿了巨大的失落。

那麼,顧懷到底在哪兒?

他就在城裡。

沒有前呼後擁的儀仗,沒有象征身份的華蓋,甚至沒有穿那身顯眼的親王蟒袍,他就穿著一件極為灑脫的玄青道服,外麵隨意罩了件不起眼的披風,西北的風拂過他仍舊清秀卻帶著風霜痕跡的臉,乍一看,像個遠遊至此的遊人。

他身邊隻跟著兩個人:王五和魏老三。

他穿過這座城池的巷弄,走過曾經被他帶兵踏過的長街,看到那座宮城。

西夏宮城。

這座依托舊定州城擴建、融合了黨項粗獷風格與些許漢地宮廷元素的宮苑,在冬日午後的慘淡天光下,顯出一種空曠而寂寥的威嚴,當初遼人滅了西夏後,沒少糟蹋這裡,而現在西夏複國未久,財力拮據,許多宮殿隻是草草修葺,漆色尚新,卻難掩倉促,巨大的青石板鋪就的禦道筆直地通向深處,兩側是高聳的宮牆,朱漆有些地方已經斑駁,牆角堆積著尚未融儘的殘雪,被風吹得汙濁不堪,偶爾有穿著內侍服飾的宦官或宮女匆匆走過空曠的廣場,身影在巨大的宮牆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腳步聲在寂靜中傳出老遠,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惶恐。

沒有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正負著手,如同閒庭信步般,悄無聲息地行走在這象征著西夏最高權力核心的宮禁深處。

顧懷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懶散,腳步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輕得如同狸貓,他沒有刻意隱藏行跡,隻是他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無形的氣場,將所有的目光和感知都巧妙地隔絕、偏轉了開去。

這裡或許是整個西夏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但對於魏人,尤其是大魏的藩王來說,不存在任何的禁區,城外的駐軍,倒向大魏的官吏,享受大魏庇護的黨項子民,足夠開辟出一條讓顧懷閒庭信步於宮城的路了。

宮道兩側,肅立著披甲執銳的西夏禁衛,他們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空曠的禦道,銳利的眼神足以讓任何擅闖者膽寒,然而,當顧懷從他們麵前走過時,他們的目光卻自然而然地滑向彆處,仿佛那裡隻是一片流動的空氣,或者一陣無關緊要的微風,顧懷的身影映入他們的眼簾,卻詭異地無法在他們緊繃的神經上留下任何印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他們的思維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和遲滯,然後想起了之前聽到的命令,於是選擇了沉默,待那身影走過,才又恢複了警覺,繼續儘職地掃視前方,渾然不覺剛剛有什麼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走了過去。

一個捧著食盒低頭疾走的小宦官,差點一頭撞上顧懷,顧懷隻是腳步微錯,便如鬼魅般讓開了,那小宦官隻覺得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帶起一陣微風,他茫然地抬頭四顧,隻見前方宮道空空如也,隻有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他困惑地撓撓頭,嘟囔了一句“見鬼了”,便又匆匆低頭趕路。

一位身著高階女官服飾、正低聲訓斥著兩個小宮女的嬤嬤,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了一道身影從旁側的月洞門穿過,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月洞門後的小徑上空無一人,隻有幾竿枯竹在風中搖曳,“眼花了?”她皺了皺眉,搖搖頭,繼續將注意力轉回瑟瑟發抖的小宮女身上。

顧懷就這樣走著,穿過重重宮門,越過道道守衛森嚴的關卡,那些森嚴的守衛、複雜的宮規、象征著皇權的層層壁壘,在他麵前形同虛設,他像一縷遊魂,又像一個歸家的旅人,熟稔地行走在自己闊彆已久的庭院裡,每一步都踏在無人能察的縫隙之中,他走過前朝恢弘卻透著冷清的大殿,走過複道回廊,最終拐進了一片相對僻靜的宮苑區域,這裡的建築明顯帶著更多江南的婉約痕跡,假山玲瓏,曲徑通幽,隻是冬日裡花木凋零,池水凝冰,顯得格外蕭索。

他的腳步停在了一處獨立的小院落前,引路的人悄無聲息地退下,院牆不高,粉白的牆壁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裡麵的青磚,院門虛掩著,並未上鎖,顧懷伸出手,輕輕推開那扇半舊的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好熟悉,熟悉極了,某些埋藏得很深遠的記憶一下子浮了上來,讓顧懷想起了那個遙遠的、江南的小城。

從一開始,莫莫就是個念舊的人,每次跟著自己離開,總是要一步三回頭,她會記得自己養大了開始下蛋的雞,會記得被青藤爬上的籬笆,會記得發出“吱呀”響聲的木門,會記得那一個個,他們曾經停留過,然後離開的“家”。

院內很安靜。幾株移栽的梅樹在寒風中瑟縮著,枝頭掛著零星幾個倔強的花苞,一方小小的池塘結了厚厚的冰,像一塊巨大的、渾濁的鏡子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院角堆著一些修剪下來的枯枝,正對著院門的,是一間不算大但很精致的暖閣,門窗緊閉,但窗紙上透出昏黃溫暖的燭光。

顧懷沒有立刻進去,他就站在院門口,目光穿透虛掩的院門縫隙,靜靜地投向那扇透著燈光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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