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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遠行(二十五)(2 / 2)

一直看著。

......

相較於城西門外那場虎頭蛇尾、尷尬收場的盛大喧囂,宮城內顯得異常安靜。冬末春初的風依舊帶著料峭寒意,在高大的宮牆和空曠的殿宇間穿行,發出嗚嗚的低咽,陽光艱難地穿透稀薄的雲層,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線,勉強照亮了小屋窗欞上繁複的雕花。

大多數時候,莫莫都不喜歡住在太大太空的宮殿裡,她喜歡這座小院,喜歡這裡有的淡薄的大魏江南的味道,她之前有一次很難得地鬨了脾氣,夏則為了哄她,才讓人在宮城深處建了這處小院隻能說夏則還真像是個父親,知道那個沉默寡言、木訥呆板的小丫頭到底想要什麼。

房間內,炭火燒得並不旺,空氣裡彌漫著乾燥的木炭氣和濃鬱的墨香,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上,堆積著幾摞不算太高的奏折文書,書案後,莫莫低著頭,有些晦澀地看著那些在幾年前對她來說像是天書一樣的數字和奏章。

她穿著一身素黑為底、金線勾勒簡約纏枝蓮紋的宮裝常服,這是織造局特意為她設計的,既符合西夏皇室的莊重,又摒棄了過於繁複的裝飾,烏黑的長發並未盤成複雜的發髻,隻是用一根簡單的白玉簪鬆鬆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在光潔的額角和白皙的頸側,比起幾年前在江南、在汴京時那個微黑瘦小、總帶著點怯生生神情的小侍女,眼前的女子似乎已經徹底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臉頰的線條褪去了青澀的圓潤,顯露出清晰的輪廓,膚色是長年居於宮室養出的白皙細膩,曾經被山林陽光曬出的微黑痕跡早已不見蹤影,那雙標誌性的柳葉眼依舊清澈,如同賀蘭山巔未被汙染的冰湖,隻是如今這湖麵更深沉,更平靜,映照著書案上的筆墨紙硯,也映照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長而密的睫毛偶爾垂下,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變得秀挺,唇色是天然的淡粉,此刻正微微抿著,透著一股專注的神情。

她正低著頭,一手輕輕壓著攤開在麵前的一份關於肅州春耕農具撥付的奏折,另一隻手執著筆,懸在硯台上方,似乎在斟酌著批語的用詞,執筆的手指纖細修長,指節勻稱,指甲修剪得乾淨圓潤,曾經因勞作而留下的薄繭已變得極淡,隻餘下執筆書寫磨出的一點微不可察的痕跡,陽光透過窗欞,恰好落在她半邊臉頰和執筆的手上,給那沉靜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那份沉靜專注的氣度,已然有了幾分一國之主應有的雍容。

然而,這份雍容之下,卻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遊離,她的目光雖然落在奏折的字裡行間,思緒卻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批閱的速度並不快,甚至有些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需要仔細思量,偶爾,她會停下筆,抬起頭,目光無意識地投向窗外那方被高牆切割出的灰白天空,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那清澈的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與這莊重書房格格不入的、屬於山林和風雨的茫然,但很快,她又會垂下眼簾,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奏折上,隻是握著筆的指尖,會不自覺地微微收緊。

房間的角落裡,侍立著兩名低眉順目的年輕女官,她們屏息凝神,如同兩尊沒有生命的玉雕,空氣裡隻有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風聲。

顧懷站在窗外,隔著一道門,隔著窗戶,隔著院中清冷的空氣,靜靜地看著,帶著久彆重逢的複雜心緒,一寸寸地描摹著房間中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變了。

確實變了許多。

臉頰豐潤了些,不再是以前餓得嶙峋的模樣,眉眼間的稚氣褪去,沉澱下一種安靜的、屬於“大人”的輪廓,執筆的姿勢雖然笨拙,卻透著一股子執拗的堅持,不再是那個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索、隻會眼巴巴看著他講天書的小丫頭了,這麼幾年下來,當初穿著侍女圍裙喂雞的小侍女,竟也有了幾分清麗的味道,雖然離李明珠或者崔茗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還差著十萬八千裡,但...順眼多了。

可有些東西,又似乎一點沒變。

顧懷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窗外的陰影裡,仿佛已經站了很久,又像是剛剛才踏入,沒有驚動任何人,連角落裡的女官都未曾察覺書房裡多了一個人,他的目光貪婪地、一寸寸地掃過書案後的女子那褪去了微黑變得白皙光潔的側臉,那長開了顯得愈發精致秀美的眉眼,那挺直的鼻梁,那微抿的淡色唇瓣,那鬆鬆挽起的長發,那身素黑金線、襯得她身姿愈發挺拔卻也透著沉重疏離的宮裝...

他的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久彆重逢的灼熱思念,有審視打量她變化的探究,有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如釋重負,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感帶來的刺痛,幾年不見,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拽著他衣角、眼神懵懂的小丫頭,真的變了,變得...像那麼回事了,像個真正的女帝了。

這個念頭讓他心裡莫名地有些發堵,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酸澀湧了上來,他下意識地磨了磨後槽牙,目光落在她執筆的手上,那雙手,曾經沾滿泥土,會笨拙地生火,會小心翼翼地縫補他破舊的衣裳,會攥著幾個銅板數了又數...現在,它們握著象征權力的禦筆,在決定一州百姓的生計。

顧懷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這丫頭...還真就有了女帝該有的模樣,可批個奏折怎麼批得跟繡花似的?他隔著門縫,目光挑剔地掃過她握筆的姿勢,心裡嘀咕:手腕太僵,用力不對,寫出來的字肯定是歪歪扭扭像狗爬!這都幾年了?夏則那個老狐狸就教出這水平?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夾雜著一點細微的得意,像小蟲子一樣在心尖上啃噬,煩躁的是,她似乎真的在這裡找到了某種///存在感?得意的是,看吧,離開了少爺我,你果然還是笨得很!連個字都寫不好!

他沒有出聲,仍舊靜靜地看著,心裡各種不知所謂的念頭和想法湧起又落下,到了嘴邊的吐槽差點吐出來又收回去,他有些糾結到底該用怎麼樣的開場來開啟這場久彆重逢,又覺得是不是該隨意點免得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沒談過戀愛的毛頭小子。

時間仿佛在房間裡凝固了,隻有炭火不知疲倦地燃燒,發出細微的聲響。

或許是顧懷翻湧的念頭太多,也或許是那注視的目光太過實質,甚至可能是某種深入骨髓的感應,書案後,正低頭看著奏折上某個數字、微微蹙起秀眉的莫莫,動作忽然頓住了。

她握著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然後,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那雙清澈如冰湖的柳葉眼,帶著一絲被打斷思緒的茫然,循著那無形目光的來源,直直地望向了門邊的陰影處。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了。

風聲消失了,宮苑裡遠處隱約的腳步聲消失了,甚至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也消失了,整個世界,隻剩下門縫內外,兩道目光在冰冷凝固的空氣中,無聲地交彙、碰撞。

莫莫臉上的專注和那一絲因被打擾而起的薄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她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瞳孔深處清晰地映出了那個身影的輪廓,沒有驚愕,沒有慌亂,沒有久彆重逢應有的任何激烈情緒,隻有一種近乎塵埃落定的平靜,以及在那平靜之下,悄然彌漫開的、極其複雜的暗湧。

她定定地看著他,看了足足有十幾個呼吸那麼長,然後,就在顧懷以為她會站起來,或者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她卻極其自然地、麵無表情地,重新低下了頭。

她拿起擱在硯台上的紫毫筆,蘸了蘸墨,仿佛剛才那一眼隻是幻覺,仿佛門口站著的隻是空氣,她繼續伏案,在那份奏疏上,一筆一劃,極其緩慢而認真地,接著寫她剛才沒寫完的那個字,筆尖劃過宣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院落裡,清晰得如同擂鼓。

顧懷:“...”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從顧懷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媽的!這死丫頭!幾年不見,彆的沒學會,裝傻充愣、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倒是見長!少爺我風塵仆仆,滅了遼國,安排好河北,安撫了江南,震懾了蜀地,馬不停蹄跑到這鳥不拉屎的西涼來接你,你就給我看這個?!連個屁都不放?!還裝模作樣地寫字?!

他猛地抬步走向門口,角落裡的兩名女官被這突兀的聲響驚動,猛地抬起頭,當她們看清院子裡不知何時多出的那個陌生男子時,瞬間花容失色,張嘴就要驚呼出聲,但卻被顧懷一個目光止住,他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大步流星,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幾步就跨過小院,徑直走到緊閉的雕花木門前,連門都懶得敲,直接抬腳

“吱呀”一聲,房間的門竟在他踹門之前,從裡麵被拉開了。

莫莫就站在門內,手裡還拿著那支蘸飽了墨的紫毫筆,她仰著小臉,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清澈的眸子平靜地看著他,仿佛他剛才甩門的暴躁舉動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兩人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距離不過三尺,中間隔著一道門檻,隔著重逢後漫長的沉默。

顧懷胸中那團邪火被她這平靜無波的眼神看得更加旺盛,幾乎要燒穿他的天靈蓋,他瞪著莫莫,磨了磨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和一種被忽視的惱羞成怒:

“喲,陛下?忙著呢?批奏折批得挺起勁啊?要不要我給你磕一個,再喊聲萬歲萬歲萬萬歲?”

莫莫聽著這尖酸陰陽到了極點的話,沒什麼反應,她依舊仰著臉,看著顧懷那雙噴火的眼睛,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過了幾息,她才慢慢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筆,又抬起眼,目光掠過顧懷風塵仆仆、沾著沙塵的道服下擺,落在他那雙沾滿黃泥的靴子上,還有那作勢要踹的動作,她微微蹙了蹙眉,那神情,像極了當年在江南小院裡,看到他踩著一腳泥巴就闖進剛擦乾淨的房間地麵時的模樣。

“門沒鎖,踹壞了要賠。”

顧懷:“...”

“賠?!”他提高了嗓門,叫嚷著:“誰敢讓我賠?!彆說一扇門,我把這兒燒了都行!”

莫莫沒有理他,隻是抬頭,再次認真地、慢慢地看著他的臉,好像要把這幾年的時間在他臉上產生的變化,全部看在眼底。

然後她轉身,走向那寬大的桌案,站在門口還準備發會兒火的顧懷怔了怔,隨即沉默下來。

終究是變了啊。

莫莫停下腳步,看著門口那個沉默的男人。

“進來說。”

正有些黯然神傷的顧懷回過神,跨過了門檻: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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