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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新政(1 / 2)

晨光艱難地撕裂定北府鐵灰色的天幕,卻驅不散浸骨的寒意,城西“順安坊”的市集已是人聲漸起,街口新砌的青磚照壁上,一張墨跡淋漓的漢遼雙語告示被漿糊牢牢粘住,邊緣在寒風中倔強地翹起一角,告示內容簡明冷酷:即日起,凡遼境商賈市易,一律改用大魏官定升、鬥、斤、兩;舊遼度量衡器,限十日內繳官銷毀,私藏、私用者,罰沒貨物,枷號示眾三日。

告示下圍攏著十來個早起的商販百姓,一個裹著油膩皮袍、滿臉風霜的遼人老皮匠,眯著眼,用粗糙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點著那告示上的契丹大字,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咕噥,旁邊一個漢人打扮的年輕學徒,正費力地將幾件沉重的舊式鐵秤砣和木鬥搬上獨輪車,準備拉去衙門指定的收繳點。

“老巴圖,看明白了沒?以後賣皮子,可不能用你那套家什嘍!”旁邊一個穿著半舊綢褂、操著濃重河北口音的糧店掌櫃陳胖子,抄著手,朝老皮匠努努嘴,語氣裡帶著幾分市儈的精明和不易察覺的優越感,“趕緊的,把你那套老古董繳了,省得招禍!以後到我店裡稱糧買鹽,都用新家夥什,童叟無欺!”

老皮匠巴圖渾濁的眼睛從告示上挪開,瞥了一眼陳胖子,又看看自己學徒車上那些用了一輩子的家當,布滿溝壑的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他悶悶地“嗯”了一聲,佝僂著背,轉身走向自己那間彌漫著硝皮子氣味的低矮鋪麵,鋪門邊掛著一張鞣製好的上等鹿皮,在晨光裡泛著柔潤的光澤,標價卻還是用契丹文寫的舊製斤兩。

“哼,老倔驢...”陳胖子嗤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旁邊幾個擺攤的遼人小販交換著眼神,有人低下頭,有人嘴角撇了撇,終究無人應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默,隻有學徒推著獨輪車,木軸發出單調而刺耳的“吱呀”聲,碾過冰冷堅硬的石板路,漸漸遠去。

坊市深處,臨街一家掛著“醉仙居”幌子的酒肆剛卸下門板,店堂裡熱氣騰騰,大鍋煮著羊骨湯,香氣與劣質燒刀子的辛辣氣味混雜,角落裡,一個穿著臟汙羊皮襖、氈帽壓得很低的遼人老牧人,正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幾個新鑄的“定北通寶”銅錢,排在油膩的木桌上,他對麵坐著個穿灰鼠皮坎肩、留著兩撇鼠須的漢人牲口牙子。

“就...就這些了,王牙人,”老牧人聲音乾澀,帶著懇求,“按新章程,俺家那三百畝草場...隻劃了五十畝歸俺放牧...剩下的,都歸了官辦的牧監...家裡十幾口子,還有幾十頭牲口,實在活不下去了,那兩匹走馬,您行行好,再多給點吧?”

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桌沿,指節發白,王牙子慢條斯理地呷了口燒酒,乜斜著眼,用筷子撥弄著桌上的銅錢,發出叮當輕響:“老哥,不是兄弟壓價,現下是什麼光景?官家收攏草場,圈地設監,你這馬再好,能賣給誰去?也就兄弟我,看在往日情分上,幫你尋個下家,換幾個活命錢罷了,就這價,愛賣不賣。”

鄰桌幾個喝酒的遼人漢子,穿著前遼戍邊軍那種半舊的皮甲,顯然是失了生計的潰兵或解散的禁軍,其中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重重地將粗陶酒碗頓在桌上,“哐當”一聲脆響,渾濁的酒液濺出,他紅著眼睛,死死盯著王牙子和那老牧人,胸膛劇烈起伏,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短刀的粗糙皮鞘上,同桌的人趕緊伸手,死死按住他的胳膊,低聲急促地用契丹語勸說著什麼。

店堂裡的喧鬨瞬間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漢人的、遼人的或緊張、或漠然、或幸災樂禍地聚焦過來,空氣凝滯得如同凍住的油脂,一點火星就能燃爆。

就在這時,門外街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甲葉鏗鏘的碰撞聲,一隊十人的魏軍巡城士卒,在隊正帶領下,踏著整齊的步伐,恰好巡至醉仙居門外,領頭的隊正,一個麵容冷硬的年輕漢人,銳利的目光透過敞開的店門,精準地掃過店內這劍拔弩張的一角,尤其在刀疤漢子按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他並未進來,隻是按著腰刀,在門口肅立片刻,冰冷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鞭子,在店內眾人臉上緩緩掃過。

那無聲的威壓,比任何嗬斥都更有效,刀疤漢子按刀的手頹然鬆開,被同伴強拉著低下頭,王牙子臉上的倨傲瞬間收斂,擠出幾分僵硬的笑,老牧人則把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顫抖,店堂裡隻剩下鍋灶裡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羊湯翻滾的咕嘟聲。

巡城隊並未停留,繼續邁著規律而沉重的步伐,向坊市深處行去,那整齊的腳步聲和甲葉摩擦聲,如同無形的鐵律,敲打著每個人的心弦,漸漸消失在清晨的寒氣裡,店內的空氣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短暫的死寂後,才重新響起低低的、壓抑的交談聲,卻再無人敢高聲,老牧人最終顫抖著,將桌上的銅錢一枚枚攏進懷裡,佝僂著背,像一截被霜打蔫的老樹根,默默離開了酒肆。

“三文錢!就三文!前日還兩文半呢!”一個裹著破舊羊皮襖的遼人老者,在城西一處簡陋的粥棚前,捏著幾枚磨得發亮的銅錢,聲音嘶啞地對著棚內麵無表情的漢人小吏爭辯,他身後排著長長的隊伍,多是麵有菜色的遼人平民,麻木的眼神偶爾掃過那不斷翻騰著稀薄米粥的大鍋,又迅速垂下,盯著自己沾滿泥汙的鞋尖,粥棚的木柱上,貼著蓋有“北平行省樞密院”大印的告示,漢遼兩種文字並列,宣告著糧價官定、嚴禁囤積居奇。

隔著一條結了薄冰的汙水溝,另一處稍顯熱鬨,幾間臨街的鋪麵被粗暴地打通,掛上了“官營鐵器坊”的粗木牌子,爐火熊熊,映照著赤膊揮錘的遼人鐵匠古銅色的脊背,汗珠滾落,在灼熱的鐵砧上滋滋作響,幾個穿著半舊魏軍號衣的工吏,挎著腰刀,在工坊內來回巡視,目光銳利,角落裡,兩個年輕的遼人學徒正吃力地抬著一捆新打好的鋤頭,腳步踉蹌,一個工吏皺眉,用生硬的遼語嗬斥:“手腳麻利點!誤了春耕的農具,樞密院老爺怪罪下來,仔細你們的皮!”

“呸!魏狗!”等工吏走遠,一個學徒壓低聲音,朝地上啐了一口,眼神裡是壓抑不住的怨毒,另一個慌忙扯了他一把,緊張地四下張望:“小聲些!不要命了?前街老巴家的小子,就因為在酒館裡多罵了幾句,第二天就被錦衣衛從被窩裡拖走,如今還在城北大營做苦役呢!”

怨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終究被恐懼壓下,隻剩下更深的麻木。

而在曾經象征著遼國無上榮光的宮城廢墟旁,新起的樞密院衙署燈火通明,吞吐著整個北平行省的軍政文書,巨大的院落裡,新移植的鬆柏在寒風中簌簌作響,枝乾上猶帶紮好禦寒的草繩,衙署正堂,炭火燒得極旺,驅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更驅不散堆積如山的案牘所散發出的、沉甸甸的焦慮。

正堂中巨大的北疆輿圖幾乎占滿了整麵東牆,從定北府(原上京)輻射開去,西京道、中京道、東京道、上京道...廣袤的土地被朱砂勾勒的線條切割成大小不等的府、州、軍、監,圖上山川河流、關隘堡寨標注清晰,一些區域用醒目的赭石色標記著“亂”、“匪”、“叛”等小字,長條形的巨大黑檀木議政桌兩側,此刻已坐滿了人,左側是以幾位魏國舊部文官為首的漢人僚屬,正襟危坐,神色凝重;右側則多為遼籍降臣,有原遼國地方官,亦有蕭思明這樣被新近拔擢的通譯、書吏,眾人坐姿各異,眼神閃爍,氣氛明顯更為沉鬱緊繃。

空氣裡彌漫著濃鬱的炭火氣、陳年木料的沉味,以及一種無聲的、一觸即發的對峙感,主位空懸,盧何尚未到來,眾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膠著在那張空著的寬大座椅上。

“盧老到!”門吏一聲略帶沙啞的唱喏,打破了凝滯。

堂內所有人如同提線的木偶,唰地起身,垂手肅立,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著壓抑不住的、令人揪心的低咳,盧何被老仆攙扶著,幾乎是半架著挪了進來,他今日換上了一身大魏傳統的緋色官袍,寬大的袍服更襯得他形銷骨立,臉上病態的潮紅被一層死灰般的疲憊覆蓋,唯有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眸子,依舊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全場。

他艱難地在主位坐下,枯瘦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扶手上,微微顫抖,侍從立刻在他膝上覆好厚厚的毛皮褥子,又在他手邊放下一杯熱氣嫋嫋的參湯,盧何沒有碰那湯,隻是喘息稍定,目光落在右側首位一個穿著簇新青色官服、麵容精悍的中年遼人身上此人名叫耶律文,原遼國西京道某州地方官,因獻城有功,又通曉民政,被盧何破格擢升為樞密院戶曹參議,掌北平行省戶籍、田畝、賦稅之要務。

“耶律參議,”盧何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上京道、中京道編戶齊民、一體納糧之冊籍,進展如何?逾期未報者,幾州幾縣?”

耶律文立刻起身,躬身行禮,姿態恭謹,聲音卻洪亮清晰:“回稟盧公,兩京道下轄七府十九州,至昨日,已報齊戶、田清冊者,僅三府九州,餘者皆以‘民情洶洶’、‘舊族阻撓’、‘人手匱乏’等由拖延,尤以上京道北部諸州、中京道鬆山府一帶為甚,逾期者...逾半。”

他頓了頓,抬眼飛快地掃了一下盧何的臉色,繼續道:“且已報冊籍中,田畝數目與舊遼魚鱗圖冊相較,十之七八大有縮水,顯係地方豪強勾結胥吏,隱匿田產,欺瞞中樞!”

不得不說,在這個大部分情況下樞密院開會都需要翻譯在旁的時候,耶律文能用短短幾個月就掌握一口流利的漢話,甚至還能帶上大魏讀書人慣用的抑揚頓挫,也難怪他能在遼國朝廷屍體上重建的樞密院內一路高升了。

而他的話語一出,也在右側的遼籍官員中頓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有人皺眉,有人垂目,更有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欺瞞?”左側一位掌管刑名律令的幕府老吏,須發皆白,聞言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接口,“耶律參議此言差矣!隱匿田產,抗拒新政,豈止是欺瞞?此乃藐視王法,動搖國本!依《定北新律》,主犯當斬!家產充公!族中男丁流徙三千裡!如此重典高懸,尚敢陽奉陰違,非嚴刑峻法不足以震懾宵小!下官以為,當立派錦衣衛緹騎,分赴各逾期州縣,鎖拿主官及地方豪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他聲音洪亮,帶著魏人官吏特有的強硬,目光灼灼,逼視著對麵的遼籍同僚。

“大人此言,恐失之操切!”右側立刻站起一個年輕氣盛的遼人管理,此刻臉色因激動而微微漲紅,顧不得尊卑,在翻譯的幫助下朗聲道,“北地初定,人心未附,尤以舊族勢力盤根錯節。若一味以殺伐立威,隻會迫其鋌而走險,與潰兵山匪合流,禍亂地方!鬆山堡戍軍嘩變,殷鑒不遠!下官以為,當以懷柔分化為主,對率先納冊、足額繳稅之良善大族,可表為‘順義之家’,賜匾額,減賦稅,樹為楷模!對心存觀望者,則派乾員宣諭新政,陳說利害,曉以大義!隻對冥頑不靈、公然抗拒者,方可施以雷霆手段!如此剛柔並濟,方為長治久安之道!”

“曉以大義?”老吏嗤之以鼻,花白的眉毛揚起,語帶嘲諷,“蕭大人,你口中的‘大義’,是魏法還是遼俗?對那些視祖產如命、視漢官如仇的舊族談大義?無異於對牛彈琴!新政之基,首在破其舊製,奪其特權!懷柔?隻會讓其心存僥幸,以為我中樞軟弱可欺!唯有刀鋒染血,令其膽寒,新政方能落地生根!盧公!”

他轉向盧何,拱手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請盧公速下決斷!”

“大人!”年輕遼官也急了,聲音拔高,“遼東女真,雖經整編,其部族首領仍居遼陽,手握舊部,心懷怨望!若北境再生大亂,焉知其不會趁勢而起,與草原耶律崇呼應?屆時兩麵受敵,我樞密院何以自處?定北府新立之基業,豈不危如累卵?”

“女真?不過一群喪家之犬,仰我鼻息!女真各部均有質子在定北府為質,其部眾散入各軍,形同囚徒!何懼之有?蕭大人,你處處為遼地舊族開脫,又提及女真之患,莫非...”

“你...!”

“夠了!”

一聲低沉而沙啞的斷喝,如同驚雷,驟然在劍拔弩張的議政堂炸響,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從黃泉深處透出的疲憊威壓,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爭執。

盧何不知何時已挺直了那枯瘦的脊背,深陷的眼窩裡,那兩點幽光如同即將燃儘的炭火,卻爆發出令人心悸的寒芒,緩緩掃過爭執的雙方。他枯槁的手指緊握著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微微前傾,如同一頭雖老邁卻依舊能擇人而噬的孤狼。

“吵什麼?”他的聲音帶著劇烈喘息後的破碎感,“吵,就能把田畝從地底下吵出來?就能把隱匿的丁口吵到衙門畫押?”

他猛地一陣嗆咳,旁邊侍從慌忙遞上參湯,被他一把推開,他死死盯著年輕遼官,又緩緩轉向幕府老吏,那目光沉重如鉛,壓得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懷柔...分化...”盧何喘息稍定,目光落在年輕遼官身上,“你...可知那些‘良善大族’,此刻家中地窖裡,埋著多少刀槍弓弩?可知他們送往草原的信使,昨夜剛過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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