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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新政(2 / 2)

年輕遼官臉色劇變,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盧何的目光又轉向老吏,更冷,更銳:“嚴刑...峻法...殺!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殺得...遼境處處烽煙!然後呢?靠你周大人...帶著你那幾卷《魏律》,去草原上剿滅耶律崇?還是指望遼東那些‘囚徒’女真,替大魏去平叛?”

他每問一句,氣息便急促一分,臉上的死灰色更重一層,唯有眼神亮得駭人。

“這裡不是江南,也不是北境!這裡的土地,喝的是血!認的是刀!新政要立,舊製必破!這血...躲不開!但這刀怎麼落?落在誰頭上?得有章法!”

他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輿圖,手指艱難地抬起,指向中京道鬆山府一帶那刺目的赭石色標記。

“鬆山...為何亂得最凶?”盧何的聲音低了下來,“舊遼蕭氏、述律氏...幾大後族根基所在!世代聯姻,盤踞州郡,田連阡陌,奴仆如雲!編戶齊民,一體納糧,就是要掘他們的根!”他手指猛地一劃,移向輿圖上京道北部,“這裡...水草豐美,原屬契丹八部核心牧場!如今收歸牧監,斷了多少部族酋首的命脈?他們,豈能不反?豈能不藏?”

堂內一片死寂,唯有盧何沉重的喘息和炭火偶爾的劈啪聲。

“所以殺,要殺準!”盧何眼中寒芒凝聚,“周大人,著你刑曹,會同錦衣衛鎮撫司,即刻擬出名錄!鬆山蕭氏、述律氏嫡係三族,上京道北部拒不納冊的三大部族酋首,及其核心黨羽!查實罪證,鎖拿其直係親眷為質!傳檄地方:十日內,主犯自縛請罪,繳清隱匿田畝丁口,可免三族之誅!逾時...或再敢串聯作亂者”他深吸一口氣,“斬!三族之內,男丁戍邊,女眷沒官!家產儘數充為軍資、撫民之用!其田土、牧場、奴仆...就地分予無地遼民及安置之漢戶!”

冷酷的裁決如同寒風刮過,堂下眾人無不凜然,年輕遼官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搖晃,老吏也斂去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肅然領命:“下官遵命!”

“至於耶律參議,”盧何的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耶律文,帶著一種深沉的審視,“懷柔,也非虛言,著戶曹,即刻擬‘順義之家’條陳!凡率先足額納冊繳稅之大族、部族,無論漢遼,皆賜匾額,家主授‘鄉紳’名銜,準其子弟優先參與行省吏員考選!所減賦稅額度...從那些被抄沒的家產裡出!告訴他們,跟著新政走,不會吃虧!跟著舊族殉葬,隻有...族滅家亡!”

堂下一片嘩然。

倒不是因為盧何這拉一部分打一部分的政策,而是他把這件事交給了遼國舊廷的官員去做,要知道這懷柔一事,可以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大了,誰是順民誰是叛黨,幾乎可以一言而決,如果上任的是個漢官,那麼遼境就注定要掀起腥風血雨;而如果是舊廷官員...就意味著如今坐鎮遼境的樞密院主使盧何,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是偏向於安撫更多。

好多人要逃過脖子上刀落下來的命運了。

堂間氣氛肉眼可見地隨著這件事議定好了起來,耶律文深吸一口氣,表示自己必會秉公持正,不負重托,他身後的遼籍官員們,臉色也明顯鬆弛下來,眼神中重新燃起一絲參與感與微妙的希冀這“懷柔”的權柄,便是他們在這新朝立足、乃至攫取利益的階梯。

然而,盧何的目光並未在耶律文身上停留,那深陷的眼窩如同兩口吸納了太多陰霾的枯井,緩緩掃過輿圖上那些顏色深淺不一的赭石標記鬆山、大定府北部、上京道邊陲...這些地方,是舊族盤踞的巢穴,是潰兵嘯聚的山林,更是漢遼底層在戰火與盤剝下,積怨如乾柴、一點即燃的煉獄核心,新政的根基“編戶齊民、一體納糧”在這裡寸步難行,並非僅僅因為舊族的阻撓,更深層的是那百年廝殺沉澱在血脈裡的敵意與隔閡。

“新政之基,在編戶齊民,一體納糧。此令不行,則稅賦無著,軍資民食皆為空談,遑論撫民安境?”盧何說,“然而欲行此令,必先安民!欲安民,必先消融漢遼之間那堵看不見、卻厚逾城牆的冰壁!”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輿圖上叛亂最熾烈的鬆山標記上:“看看這裡!看看大定北!嘯聚山林的,是匪?是兵?更是活不下去的遼民、失了田地的漢戶!他們拿起刀,不是為了給耶律崇儘忠,是為了給家裡人搶一**命的糧!漢遼之分,敵國之彆,在刀兵相向時,是壁壘;在重建家園、掙命求活時,便是勒死所有人的絞索!”

堂內死寂,連炭火的劈啪聲都顯得驚心動魄,先前主張嚴刑的老吏,嘴唇翕動,終究默然,盧何的話語,撕開了叛亂那層“複國”的冠冕外衣,露出了底下赤裸裸、血淋淋的生存困境與人性的本能求生。

“樞密院告示貼滿街巷,強推漢文官話,設立官學蒙學,此乃百年之計,非朝夕可成,”盧何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左側的漢官,又緩緩移向右邊的遼官,最終落回輿圖,“眼下,當務之急,是要給那些被裹挾、被饑餓和絕望逼到牆角的邊民,一條看得見、摸得著、能讓他們把刀換成鋤頭的活路!一條能讓他們覺得,跟著大魏新政走,比跟著山裡的匪首、比守著祖墳哭嚎更有奔頭的活路!”

他喘息著,停頓了片刻,壓下喉頭翻湧的腥甜,目光最終定格在掌管軍需、屯田事務的漢官主事身上:“張主事,戶曹清點出的無主荒地、逆產田畝、草場、山林,剔除需優先安置流民者,尚餘幾何?”

“回稟盧公,兩京道初步清丈,可供支配之無主荒地約三十七萬五千餘畝,抄沒逆產田畝、草場、山林折合約五十二萬三千畝,此數尚在日增,尤以鬆山、上京北部諸州為最!”

“好!”盧何歎息一聲,“傳令!即日起,凡我北平行省治下之民,無論漢遼!凡願從軍平叛者,編入‘靖安營’!此營由樞密院直隸,由李易李將軍統轄,專司剿滅境內叛匪流寇!營中漢遼混編,同衣同食,同功同賞!凡靖安營將士,立戰功者!無論斬首幾何、破寨幾座、擒獲匪首幾員!皆按樞密院新頒《軍功授田令》論功行賞!所授之田,即從上述無主荒地、抄沒逆產中支取!功大者,授良田百畝,賜耕牛農具!功次者,授田五十畝、三十畝不等!戰歿者,所授田畝由其家眷繼承,官府免其賦稅三年!此田,永為私產,可傳子孫!”

“軍功授田?!”堂下瞬間炸開了鍋,無論是漢官還是遼官,臉上都寫滿了極致的震驚!這絕非簡單的撫恤,這是要在遼境舊有的、被血統、部族、姓氏層層固化的土地權力結構之外,用戰功這把最鋒利、最不認祖宗的血刃,硬生生劈出一條全新的、直通雲霄的階梯!一條不分漢遼、不論出身、隻認刀頭舔血之功的通天大道!它將催生出一批效忠於新政、根基牢牢紮在新授土地上的“新貴”!這批人,將是砸碎舊秩序最瘋狂的錘頭!是拱衛新朝最凶悍的鷹犬!

“還不止於此!”盧何微微搖頭,“凡境內百姓,無論漢遼!凡能舉報賊寇蹤跡、藏身之所,助官軍破獲匪巢、擒殺匪首者!一經核實,亦按功勳大小,授以無主荒地或抄沒之逆產!或賜予金銀、免除賦役!此令,著刑曹、戶曹即刻擬定細則,條文務必直白如話!著通譯司,連夜譯成契丹、奚、室韋諸部文字!著宣諭使,持樞密院金印告示,星夜兼程,務必在十日之內,貼遍定北府每一處州府、軍鎮、堡寨、乃至窮鄉僻壤!務必使深山老林之獵戶,草原邊緣之牧人,婦孺皆知!朝廷的田,就在那裡!是長滿荒草喂野狼,還是變成你炕頭娃兒碗裡的白麵饃,全在爾等一念之間!用匪寇的血,換你子孫萬代的根基!”

這石破天驚的政令,如同一道撕裂蒼穹的狂暴雷霆,帶著刺鼻的血腥氣和泥土的腥甜,瞬間劈開了議政堂內所有凝滯的空氣,也劈開了籠罩在北疆上空的沉沉死氣它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大義”,不再是冰冷僵硬的“律法”,而是赤裸裸的、帶著鐵鏽味的利益!是足以讓最懦弱的農夫變成惡狼,讓最仇視的敵人暫時放下刀槍的生存資本和階層躍遷的終極誘惑!

耶律文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眼前甚至有些發黑,他猛地再次躬身,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嘶啞變形:“盧公聖明燭照!洞徹幽微!此令一出,如驚蟄春雷!叛匪根基,必將土崩瓦解!裹挾之眾,必如雪崩潰散!漢遼邊民,爭相效死!下官懇請,此《軍功授田令》及《舉報告賞令》細則,戶曹主擬,下官願親率通曉地方民情、通曉諸族土語之精乾僚屬,即刻奔赴鬆山、大定等匪患重地,宣諭新政!深入村寨,直麵黔首!務使此‘授田’二字,如烙印刻入人心!”

他之所以會這麼激動,除了這道旨意的確是最有可能在最短時間內消除漢遼民族矛盾,讓各地叛亂基礎一掃而空外,還是在新朝攫取更大權柄、奠定家族新基業的潑天機遇他身後的遼官們,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眼神灼熱。

連先前主張嚴刑峻法、殺伐立威的老吏,此刻渾濁的老眼中也爆發出異樣的光彩,他顫巍巍起身,對著盧何深深一揖,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歎服與敬畏:“盧公...真乃定海神針!洞悉人性,直指根本!此令...剛柔並濟,破立相生!以利驅人,以田縛心!實乃化百年仇讎為肱骨爪牙之無上妙策!下官五體投地!刑曹定當傾儘全力,確保賞功罰罪,明正典刑,絕不讓一顆賊寇首級、一條有用線報落空!絕不讓浴血將士與舉報義民...寒心半分!”

樞密院這台沉寂而龐大的機器,在盧何一令之下下,驟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正堂仿佛化作了風暴中心:戶曹、刑曹的屬官們被急促的傳喚聲召集,捧著厚重的簿冊和筆墨,腳步匆匆地湧入偏廳,通宵達旦的爭吵與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立刻響起;樞密院直屬的文書吏員們如同上緊發條的傀儡,鋪開雪浪般的宣紙,飽蘸濃墨,筆走龍蛇地謄抄著剛剛議定的核心條文,鮮紅的“北平行省樞密院”大印被蘸滿印泥,重重地、接連不斷地蓋下,發出沉悶而威嚴的“砰砰”聲;身背插著三根紅色翎羽、蓋有樞密院火漆急件的信使,在親衛的護送下,馬蹄聲碎,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定北府四門,消失在漸沉的暮色裡;一支支由漢遼吏員混編、精銳魏軍小隊護衛的宣諭隊伍,顧不上料峭春寒,帶著成捆散發著新鮮墨香和濃烈血腥誘惑的告示,以及盧何親筆簽發的、蓋有樞密院金印的安撫文書,連夜啟程,目標直指那些烽煙四起、人心如沸油般翻滾的邊陲絕地...

議政不知持續了多久,盧何隻感到胸腔裡那點殘存的氣息越來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動生鏽的鋸條,在朽壞的肺腑間撕扯出尖銳的痛楚,眼前的景象時而清晰,映照著屬下們被新政點燃的亢奮臉龐;時而模糊,化作一片晃動的、昏黃的光暈,耳畔的聲音也忽而洪亮如鐘,忽而遙遠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晨霧,當最後一道關於遼東女真各部質子“輪值”樞密院理藩司、加強監管以防其趁亂而動的命令也議定發出後,他緊繃的意誌之弦,終於抵達了斷裂的臨界點。

“今日...就議到此...”盧何的聲音低若蚊蚋,他極其輕微地擺了擺手,如同拂去一片無形的塵埃。

堂下眾人肅然起身,動作整齊劃一,躬身行禮,垂首倒退著,魚貫而出,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幽深的回廊儘頭,偌大的正堂瞬間被一種真正的死寂所吞噬,隻剩下炭盆裡木炭燃燒時偶爾爆裂的微弱劈啪聲,以及盧何自己那如同破舊風箱般沉重、艱難、帶著不祥濕囉音的喘息。

老仆屏著呼吸,輕手輕腳地捧來一件厚重的玄狐裘氅,想替他披上,卻被他用眼神無聲而堅決地製止了,他耗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一點一點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著枯槁的脖頸,目光艱難地投向那扇巨大的、鑲嵌著雲母片的支摘窗。

窗外,定北府鐵灰色的天幕已被暮色徹底浸透,透出一種沉甸甸的、鉛塊般的深藍,遠處宮城廢墟那嶙峋的剪影,在最後一抹慘淡的夕照餘暉映襯下,如同殘骸,沉默地訴說著一個王朝的終結,近處新起的樞密院衙署,青灰色的屋脊棱角分明,在漸濃的夜色中透著一股生硬的威嚴,更遠處,順安坊的方向,已有稀疏昏黃的燈火掙紮著亮起,如同散落在黑色絨布上的微弱螢火,那是萬家掙紮求存的微光,是這座飽經蹂躪的巨城在征服者鐵腕與新秩序誘惑下,艱難複蘇的、微弱而頑強的脈搏。

“爐火...正紅...”盧何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乾裂的嘴角竟扯出一絲極淡、極疲憊、卻又帶著某種奇異滿足感的紋路。

他渾濁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牆壁,看到了鬆山腳下那些被“順義之家”匾額暫時安撫、實則暗流洶湧的舊族府邸;看到了大定北部荒蕪的田埂邊,衣衫襤褸的遼民借著篝火的微光,死死盯著新貼告示上“授田百畝”幾個猙獰大字時,眼中迸發出的、如同餓狼般凶狠而貪婪的綠芒;看到了靖安營新設的校場上,穿著混雜號衣、操著不同口音的漢遼新卒,在軍官的皮鞭與嗬斥下笨拙地揮舞著刀槍,眼中既有對血腥廝殺的恐懼,更有被“授田”希望點燃的、足以燒毀一切舊有隔閡的瘋狂火焰;更看到了遙遠的、風雪彌漫的草原深處,耶律崇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臉,以及他身後那些在魏軍“犁庭掃穴”威脅與“軍功授田”巨大誘惑的雙重擠壓下,開始動搖、分裂、甚至暗中派出心腹帶著部族名冊潛向定北府的草原部族酋長們...

這北疆,便是一座史無前例的巨大熔爐,爐膛裡,是百年仇怨累積的、冰冷堅硬如玄鐵般的壁壘,是舊秩序崩塌後散落的、鋒利足以割裂一切的碎片,是貪婪、恐懼、求生欲、向上攀爬的野心、以及被強行灌入的、滾燙的新秩序鐵水...而他盧何,便是那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投爐之薪,用自己這具早已被歲月和憂患蛀空、油儘燈枯的殘軀,燃儘最後一點殘存的生命力,去煆燒,去熔鑄,去捶打!爐火熊熊,烈焰舔舐著冰冷的爐壁,發出沉悶的咆哮,映照著他溝壑縱橫、寫滿無儘疲憊與悲愴的臉龐,也映照著這萬裡疆土上,無數被時代洪流裹挾、在血與火、絕望與希望中掙紮浮沉的芸芸眾生。

一陣無法抑製的、撕心裂肺的嗆咳猛地從胸腔最深處炸開!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狂暴!盧何佝僂的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青筋暴起,卻怎麼也捂不住那洶湧決堤的腥熱,暗紅色的粘稠血液,帶著生命的餘溫,瞬間浸透了素白的帕子。

咳聲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停了下來,盧何挺起身子,看著那帕子上的血跡,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他將其收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

“該回來了,顧懷,”他輕聲說,“老夫可能,守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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