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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天命(1 / 2)

三月十五,寅時三刻。

北平城尚浸在濃稠如墨的夜色裡,萬籟俱寂,唯有紫禁城深處,宮燈如星,自深宮內苑一路燃至巍峨宮門,將新鋪的青石禦道映照得一片肅穆通明。

承天門內,偏殿凝暉閣。

數盞巨大的落地銅燭台燃著手臂粗的白燭,將室內映照得亮如白晝,卻驅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幾乎令人窒息的肅穆。

大魏天子趙吉立在巨大的落地銅鏡前,內侍們屏息凝神,正將最後幾枚象征日、月、星辰與山巒的十二章紋玉組佩,小心翼翼地係上他明黃色的袞服玉帶,袞服厚重,金線繡成的五爪盤龍在燭火下折射出冰冷而沉重的光,壓得少年單薄的肩背微微佝僂,他抬起手臂,寬大的袖袍垂下,露出因為親征和遠行,曬黑了不少的腕骨。

燭光跳躍,銅鏡中那張年輕卻已刻上太多不屬於這個年紀沉靜的臉龐,在明黃與金龍的映襯下,竟顯得有幾分虛幻,然而,趙吉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注視感,那不是來自鏡麵,也不是來自周圍低眉順眼的內侍。

他仿佛感覺到,這間尚帶著新漆味的偏殿裡,空氣開始變得粘稠、沉重,一種跨越時空的威壓,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他看到了太祖武皇帝開國時的金戈鐵馬,那粗糲、豪邁、帶著血與火氣息的目光,審視著這即將交出江山的末代子孫;他看到了太宗文皇帝登位後的深沉與猜忌,那目光複雜難明,帶著對權力永恒的貪婪和對後繼者無能的失望;他看到了真宗皇帝的文弱與遼國陰影下的隱忍;看到了仁宗皇帝的寬厚與無奈;看到了數十年修道隻為長生的靈帝...直到那位英年早逝的英帝,還有他隻差一點便登上帝位的...父王。

百年滄桑,數代帝王的身影,他們的功過是非,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不甘與執念,仿佛都凝聚在這件傳承了百年的明黃袞服之上,通過那冰冷的金線、沉重的玉飾,穿透時空的壁障,無聲地、沉沉地壓在他的脊梁上,烙在他的靈魂裡。

父王趙桓的麵容在記憶裡早已模糊,隻餘下一雙在幽暗宮室中充滿不甘與絕望的眼睛,母妃...那個溫柔卻同樣早早凋零的身影,留給他的隻有一絲微弱的暖香和宮人偶爾提及的、帶著憐憫的歎息,他們仿佛也在這無聲的注視之列,帶著未竟的遺恨,在說著些什麼。

趙吉的目光最終掠過鏡中那個被華服包裹、顯得如此渺小又如此沉重的身影,落在旁邊紫檀木架上靜靜躺著的那方錦盒上,錦盒半開,露出裡麵一方通體瑩白、螭龍紐交的玉璽一角。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八個蟲鳥篆字,代表著華夏最高的天命,自漢末失傳,輾轉數百年,直至後唐末年,方由一位石匠在洛陽邙山獻出,被魏太祖奉為鎮國神器,視為天命所歸的鐵證,如今,這傳承了數代王朝、浸染了無數興衰榮辱、血火烽煙的無上象征,卻即將從他手中遞出去。

“陛下,時辰快到了。”司禮監掌印太監沐恩躬著身子,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緊張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他確實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他會最後一次伺候大魏的天子更衣,祭天,然後又見證另一個人接過這天命和權柄這種事情不應該隻有天下大亂後王朝更迭時,才會出現麼?當初他去那間汴京的宅子裡,給還在國子監教書的顧懷宣讀封侯旨意時,哪裡會想得到今天?

可能是一樣的心緒起伏,趙吉沒有立刻回應這小心的催促,他伸出手指,指尖冰涼得幾乎失去知覺,輕輕拂過玉璽溫潤卻沉重得仿佛能壓垮靈魂的表麵,那銘文凹痕裡,似乎還殘留著曆代帝王掌心的溫度,以及他們緊握時滲出的汗水、鮮血與不甘的顫栗,這方寸之物,承載著整個帝國的重量,也凝聚了纏繞趙氏血脈百年的宿命。

指尖的冰冷順著血脈蔓延,卻奇異地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注視感”,那父王母妃哀傷的目光,那百年帝王無聲的歎息...在這一刻,仿佛被一股源自心底的力量推開了一些。

他猛地收回手,聲音平靜得如同結了冰的湖麵,沒有一絲波瀾:

“起駕吧。”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趙吉清晰地感覺到,壓在肩頭、浸透骨髓的那份屬於大魏趙氏皇族的沉重宿命,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解脫感,縈繞在了他的身邊。

他戴著沉重的冠冕,朝著洞開的殿門走去,在即將踏出一步時,他停了下來,沒有回頭,不知道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誰,輕聲說道:

“再見。”

......

辰初,太廟。

這座由遼國當初留下的南京宗廟改建、象征魏國新朝法統的龐大建築群,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若隱若現。

漢白玉的基座與石階在稀疏星鬥的微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昨夜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雪尚未化儘,殘雪堆積在殿宇飛簷高聳的鴟吻獸頭間,壓在庭院中新植鬆柏的枝頭,在料峭的晨風中更添幾分刺骨的清寒與蒼涼,空氣中彌漫著香燭、鬆柏冷香、新雪融化的濕氣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肅殺與沉重。

寅正時分,沉重的太廟正門在數十名力士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巨響,轟然洞開!

“開中門!!!”

司禮官立於高階之上,用儘全身力氣發出尖利悠長的唱喏,聲浪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撕裂了黎明前的沉寂,在空曠得令人心悸的殿前廣場上層層蕩開,撞在冰冷的宮牆上,激起陣陣回音。

早已在凜冽寒風中如同雕塑般鵠立多時的文武百官,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有了動作,緋袍(一品至三品)、青袍(四品至六品)、綠袍(七品至九品)彙成一片肅穆而壓抑的色流,沿著寬闊的中央神道,分左右兩列,垂手躬身,邁著刻板而凝重的步伐,魚貫而入。

無人交談,唯有無數雙官靴踏過冰冷石階與殘雪碎冰發出的“嚓嚓”聲,彙成一片低沉、壓抑而莊嚴的潮音,空氣沉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讓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趙吉身著那身繁複沉重、凝聚了百年帝王氣的明黃袞冕,在沐恩及一隊手持金瓜、斧鉞、肅殺如林的儀衛扈從下,緩步踏上通往主殿“承祧殿”的中央神道,他每一步都踏得極穩,少年人的身影在空曠巨大、被殘雪覆蓋的廣場上顯得格外孤峭而渺小,身後,是黑壓壓、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冠冕袍服,如同沉默的、深不見底的海,托舉著這艘承載了百年榮光與屈辱、即將傾覆的舊朝巨船,駛向它注定的終點。

整個廣場彌漫著一種近乎窒息的肅穆,這不是尋常的祭祀,而是一個王朝的謝幕,一個時代的終結,空氣中仿佛能嗅到汴梁舊宮苑的檀香餘韻,百年國仇家恨,無數忠魂枯骨,最終凝結於此,化為這黎明前最沉重的寂靜,許多老臣,尤其是那些曆經了三朝甚至四朝的老臣,此刻已是老淚縱橫,卻又不敢發出一絲嗚咽,唯有肩膀在壓抑顫抖,一種大廈將傾、天命轉移的蒼茫悲愴感,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心頭。

吉時將至。

“吉時到!”宦官略顯尖利的聲音,打破了廣場上的死寂。

太廟沉重巨大的朱漆金釘正門,在數名力士的推動下,伴隨著悠長而沉重的“吱呀——”聲,緩緩向內洞開,一股混合著古老木料、香灰與歲月沉澱的肅穆氣息,撲麵而來。

趙吉深吸一口氣,挺直了那被沉重冠冕壓得微彎的脊背,通天冠上的白玉旒微微晃動,珠串縫隙間,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靜,他抬步,踏上了第一級漢白玉台階。

“天子祭告太廟!”禮部尚書的聲音響起,悠長回蕩。

殿內,燭火通明,香煙繚繞。

曆代大魏皇帝的神主牌位,由太祖始,依昭穆之序,層層疊疊,森然羅列在巨大的紫檀木神龕之中,牌位上的金漆在無數燭火的映照下幽幽閃爍,如同無數雙來自幽冥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殿中的一切,殿內彌漫著濃鬱的龍涎香氣息,卻壓不住那源自牌位本身的、深沉的腐朽味道和無形威壓。

趙吉於正中巨大的紫檀香案前站定,香案上,三牲祭品、五穀玉帛陳列有序,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親手拈起三柱粗如兒臂、頂端燃著幽藍火苗的龍涎定魂香,香火明滅,青煙筆直上升,繚繞於高闊的殿宇梁柱之間。

“維大魏定遠三年,歲次癸卯,三月庚辰朔,越十有五日甲午,嗣皇帝臣吉,敢昭告於昊天上帝、後土神祇,並太祖武皇帝、太宗文皇帝...英宗昭皇帝,列祖列宗神位之前...”

趙吉的聲音在空曠寂靜、唯有燭火劈啪作響的大殿內響起,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卻又因那無邊的沉重與殿內無形的威壓而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仿佛重逾千斤,他誦讀著由禮部鴻儒窮儘心力、字斟句酌撰寫的祭文,字字句句,皆是王朝傾覆前最後向列祖列宗最後的告罪與交代:

“...臣以衝齡,嗣守丕基。然德薄才鮮,難承天眷。北虜猖獗,社稷傾危,山河破碎,生民倒懸...幸賴天命未絕,降生元輔靖王顧懷,稟乾坤之正氣,承昊天之眷命...提三尺劍,掃六合塵,外禦強寇,內修德政...克複幽燕,蕩平上京,殄滅大遼,雪百年之恥,複漢家之疆...功高萬古,德被蒼生,澤潤草木,威加海內...此誠再造乾坤,功超伊霍...今神器不可久曠,天命不可固辭...臣雖愚昧,亦知神器有歸,天命在彼...謹遵堯舜之典,效法漢魏之儀,敬遜於位,禪位於靖王顧懷...皇天後土,實鑒臣心;列祖列宗,伏惟尚饗!”

祭文誦畢,趙吉深深三拜九叩,當他最後一次深深叩首,額頭重重觸碰到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時,他的動作頓了頓,身上那件凝聚了趙氏百年氣運的沉重袞服,仿佛正在失去原有的重量,那來自曆代先帝的無形注視,在祭文念完的刹那,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複雜的釋然,或者說是...對既定命運的最終認可?

殿內死寂,唯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以及殿外呼嘯而過的寒風,刮過新裁的鬆枝,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而在殿外,不能進入太廟的百官,已經整齊地跪倒,然後出奇默契地,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

辰時初刻,紫禁城,武英殿。

此地已暫時充作顧懷登基前的更衣之所,殿內陳設極簡,唯餘肅殺,巨大的落地銅鏡前,顧懷隻著單衣,同樣沉默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數名經驗老道、沉默如石的內侍,屏息凝神,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虔誠,將一件件衣袍為他穿戴整齊。

內襯是玄色雲錦深衣,質地厚重,觸手生涼,其上用極細的金線暗繡著繁複的星辰雲紋,在燭光下流轉著內斂的華光。

然後一件前所未見的玄黑龍袍披上了他的身軀。

袍服並非傳統的明黃,而是最深沉、最純粹的玄黑,以最上等的玄色貢緞為底,用極細的金線、銀線、玄青絲線交織盤繡出一條巨大的龍身自袍擺扶搖而上,纏繞身軀,矯健猙獰,每一片鱗甲都清晰可見,龍首昂然踞於右肩,龍目以鴿血紅的細小寶石鑲嵌,在幽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暴戾的血光,仿佛隨時會破帛而出,擇人而噬!玄色為底,摒棄了傳統的日月星辰、十二章紋等繁複裝飾,隻有彷佛能吞噬光線的臨淵玄黑,而那條盤踞的的龍身,則散發著一種原始、霸道、唯我獨尊的恐怖威壓這是以武力定鼎乾坤、以鮮血染紅江山的開疆之主才配擁有的顏色!

束上鑲嵌玄玉、造型古樸的腰帶,顧懷探手,從一旁紫檀木架上取過一柄連鞘長劍,劍鞘古樸,烏沉沉的木質上纏繞著磨損嚴重的皮革,正是那柄自遼國繳獲、曾飲儘大遼氣運的七星龍淵,顧懷沉默地看了它許久,然後拇指輕推卡簧,“鏘”一聲清越龍吟,劍身出鞘半尺。

乍現的寒光下,卻是斑駁的暗紅鏽跡,如同凝固乾涸的陳舊血痕,深深蝕入劍脊那七顆代表北鬥的黯淡星紋之中,即使已經經過幾次粗磨,劍鋒亦不複當年銳利,鈍口處甚至可見細微的崩缺,這已非殺敵的利器,而是一柄承載了太多征伐、殺戮、王朝興衰與異國崩塌前絕望的殘兵,它的象征意義遠大於實用,卻比任何嶄新的寶劍都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顧懷凝視著劍身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倒影在斑駁鏽跡與幽暗燭光中扭曲變形,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麵無表情,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倒映著劍身的寒光與血鏽,沉靜得可怕,深處卻翻湧著難以言喻的疲憊、抗拒與一絲被命運推至此地的冰冷決絕。

“啪!”

劍身歸鞘,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他將這柄鏽跡斑斑的帝劍懸於腰側玄玉腰帶之上,劍鞘輕撞甲胄般的龍袍下擺,發出低沉的“鏗”聲,餘音繞殿。

“少爺,吉時要到啦!”王五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

顧懷最後看了一眼鏡中那身玄黑龍袍、腰懸鏽劍的身影,鏡中人眼神銳利如刀鋒,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孤峭與沉鬱,仿佛即將踏入的不是至尊寶座,而是以萬裡河山為柵欄的無邊囚籠,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冰冷,帶著殿內沉水香、新木、皮革、鐵鏽混合的複雜味道,然後踏出了腳步。

“走吧。”他說。

......

辰正,太廟正殿。

巨大的漢白玉月台下,風似乎更烈了,卷動著殘雪碎冰與新柳的嫩芽,抽打在百官厚重的朝服上,黑壓壓的人群按品級肅立,鴉雀無聲,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凝固的海麵,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通往太廟深處神道儘頭那幽深的門洞,沉默地等待著。

“啪!啪!啪!”

三聲撕裂長空的脆響陡然炸開!

靜鞭!

由最堅韌的百年犀牛皮鞣製浸油,鞭長三丈,鞭梢綴以精金,由三名膂力驚人、經過特殊訓練的淨鞭太監於丹陛之下的三個方位奮力揮動!鞭梢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爆鳴,帶著無上的威權與不容置疑的肅殺,瞬間滌蕩了天地間所有的雜音,也狠狠抽在每一個人的心尖上!百官無不心頭劇震,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嗚!嗚!嗚!”

緊隨其後,低沉雄渾的號角聲連綿響起,十二支巨大的犀角號由魁梧力士吹響,聲浪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喚醒發出的咆哮,穿透雲霄,震蕩著整座北平城的磚瓦!

“百官跪迎!!!”

司禮監掌印太監沐恩立於丹陛最高處,用儘全身力氣,脖頸青筋暴起,發出近乎破音的尖利嘶喊,聲音在號角雄渾的餘音中依舊清晰刺耳,直貫耳膜!

“嘩啦!”

如同被無形的巨浪瞬間席卷,月台上、台階下,所有緋青綠各色袍服的官員,如同被狂風吹倒的麥浪,動作整齊劃一地矮了下去!膝蓋撞擊在冰冷刺骨的漢白玉地磚上,額頭緊接著重重叩下,撞擊聲彙成一片壓抑的雷鳴!放眼望去,月台上下,一片冠冕伏地,脊背如潮!

就在這萬籟俱寂、群臣俯首、連風聲都仿佛被抽乾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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