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然的聲音?
還是敵人在進襲?
他努力熬了一夜,熬到天亮,什麼都沒有發生,暗暗念叨一聲謝天謝地,倒頭睡去。
如此值守幾個晚上,漸漸地就倦怠了,聽那些各種各樣的聲音,就好像是白噪音,特彆催眠……
“錚!!!”
一聲弦響。沈樂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就是狠狠一痛。睜眼望去,一條黑影俯身站在麵前,正踏在他身上,從他胸口抽出鋼刀……
被摸哨了……
被吐蕃人摸哨了嗎?
身為守夜的哨兵,我沒有儘到責任,被他們乾掉了,沒來得及向我的同袍發出警報?
那他們呢?他們會怎麼樣?烽燧會失守嗎?下麵的城池?
我……
又死了嗎……
沈樂慢慢睜眼。身體前俯後仰,來回亂晃,卻是鐵甲拽著他不停折騰,甲片“嘩嘩”亂響: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疏忽了……我不是故意的……”
沈樂無奈地撫摸著鐵甲,輸入一點熱流安撫它。鐵甲卻跳騰得越發厲害,不但跳,護膊、裙甲還卷了起來,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拍:
啪!
啪!
啪!
看這樣子,仿佛是在生氣,又仿佛是在譴責:
你怎麼可以這麼廢?
怎麼可以剛進去就被搞死了?!
沈樂頭大如鬥。他連續安撫了能有一刻鐘,鐵甲還是沒有安靜下來,一直扭來扭曲。沒奈何,沈樂解下頭盔,拽開鐵甲: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努力通關——你再鬨,我不理你了,不修你了啊!就把你一直這樣放著!”
奇跡一般地,鐵甲安靜下來,服服帖帖地掛在他手上,甚至往他胳膊上卷。沈樂歎口氣,再摸摸它:
“我又不是大唐將士,我沒經驗,沒警惕性,你要容我慢慢進步啊。乖,咱們再來一次?”
頭盔自行飛起,扣到沈樂腦門上:這次很注意地轉了個方向,把他的臉露出來。
沈樂活動活動胳膊腿,往肚子裡填了一點食,安慰一下記憶中那個隻能吃糙餅子的自己,這才全副武裝,再次進入幻境當中:
“站住!站住!——降者免死!!!”
順利的戰鬥,順利的擊殺,之後又是漫長的巡邏和戍守。這一次,沈樂靠在埡口下麵,努力吐納,努力放開自己的精神力:
我就不相信,你們能夠瞞過我的感應,順利衝過來!
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十天,半個月,一個月,都沒有發生事故,沈樂卻是越來越緊張:
上次“死掉”是什麼時候?
快到了吧?
按照和田這邊的天氣,應該,再過一個月,差不多就太平了,吐蕃人不會下山了——
至於回紇人,突厥人,他們歸於闐城裡的駐軍對付,自己這個偏遠的山口,他們一般都不會來……
他耐心地又等了半個月,終於,感受到了引而不發的異樣。沈樂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悄然起身,去一個一個推醒戰友:
“來了!——他們來了!”
七個人。一個白發老兵,四個壯年漢子,還有兩個,是去年剛剛入伍的,於闐當地的少年兵,嘴唇上還有淡淡的絨毛:
他們默不作聲地爬了起來,頂盔束甲,握緊彎刀,整理弓弩。沈樂身先士卒,躲在埡口下麵,右手握緊一把割肉用的短刀:
“噗!”
一道黑影翻過牆頭,落下,就地翻滾。不等他起身,沈樂縱身撲上,左手抱住他身體,右手短刀深深紮進他喉嚨:
那個黑影奮力掙紮起來,像一條離水的魚兒,在沈樂懷裡撲騰。沈樂左手死死箍住他,右手短刀橫拉:
哢嚓——
糟了!
這家夥脖子側麵有護甲,短刀碰在上麵,彆斷了!
第二個黑影滾落進來。沈樂來不及和第一個家夥纏鬥,奮力把他往前一推,借力後退兩步,抄起長矛。
左腳弓步,右腳箭步,運用全身力量,向前一刺:
錚!
一道火花冒出。第二個敵人扭身閃避,在千鈞一發之際讓開矛頭,反手一刀劈落。
沈樂抽矛後退,與他纏鬥,很快,一個又一個黑影從下麵翻了上來,進入哨所:
“錚!”
“錚!”
“錚錚!”
弦響不停。房間裡,屋頂上,沈樂的同袍們張弓搭箭,每個人都射出了一箭。然後,點亮烽火,揮刀撲下:
“敵襲!”
“敵襲!”
“乾掉他們!”
唐軍在呐喊,敵軍也在呐喊。沈樂一邊持矛刺擊,一邊納悶:
這些家夥,為什麼要拚命攻打烽燧?
如果是小股人馬,靜悄悄地撤回去,烽燧兵力不足,也許不會追殺——所以,為什麼要上來?
呐喊聲,驚呼聲,慘叫聲,連綿不絕。沈樂持定心神,調動內力,把熱流運轉全身,和敵人拚殺:
“去死!”
“去死!”
“給我死遠一點!”
“滾下去!”
一力降十會。刀刀見血,刀刀入骨。然而敵人仿佛無窮無儘一般,一浪一浪湧上來,身邊慘叫連連,戰友不斷倒下:
“走!阿李,走!上報將軍!”
不知砍殺了多少時候,眼前一空,赫然已經沒有了敵人。沈樂以刀支地,劇烈喘息,茫然四顧:
沒有了。
都沒有了。
整個烽燧,所有的活人,隻剩下他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