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並未直接回避,而是問道:“那惡鼠派來的人,還有多久到?”
“按照他的腳力估算,怎麼也有個五、六分鐘才能上山。”
“那還有些時間。”周玄問龜山道人:“老龜,昨日夜裡,那人有沒有來觀內察看過?”
“看過。”
“看過,便是驗完了貨,你的觀內有強烈的血腥之氣,而你在服用了兩株雪山掌參之後,香火又再一次提高,入了五炷香的層次,他便徹底相信你是道者……話說你們守觀人,都沒有晉升儀式的嗎,為什麼升香這麼快?”
周玄的兩株掌參,原本隻想著讓龜山道人在四炷香的層次裡走得更遠一點,
反正守觀人的香火是可見的,哪怕將四炷香燒個半炷下去,新增的修為,在龜山道觀上,也能有所體現,夠騙過地淵惡鼠了。
“我們守觀人沒有秘境,以廟觀充當香火,不需要晉升儀式的,隻要香火之力足夠,便能爬升層次。”
“嗯。”周玄聽到此處,點了點頭,說道:“老龜,如今此人上山,怕是要冒頭,找你、我聯手了,你知道如何做嗎?”
“不知道。”龜山道人當即便搖著頭。
他是個躺平派道士,平日裡躲躲藏藏、遊遊逛逛,凡事都渾渾噩噩,遇到了事想不出辦法,也是正常本性。
周玄吩咐道:“他若是找你聯手,你斷然拒絕就行,對了,氣勢得夠硬。”
“直接回絕掉嗎?”
龜山道人很是不解,說道:“你不就希望他來找咱們,然後把地淵惡鼠給勾引出來?”
“地淵惡鼠生性狡猾,提出聯手之事,我們若是輕輕鬆鬆便答應了,它怕是會生出疑慮來,咱們要有點強調,欲迎還據,先溜他們一溜。”周玄說道。
“明白,教我辦就好。”
龜山道人應承下來之後,周玄便和那已經紮好了的紙人,出了後門,伏身在觀後。
而龜道人,則將道袍上的褶皺都輕輕撫平,做“入定觀想”狀,等候著小鼠李大柱上門。
要說龜山道人本是守觀殘魂,身上的道袍,與那道觀一般,沒有香火時,道觀破敗,袍子也破爛,瞧起來不像個道士,倒像個乞丐。
如今,五炷香後,道觀已經煥然一新,他的道袍也體麵了許多,袍澤之上,遊動著竹、草、花、魚的雲紋,為他平添來三分道仙氣質。
“吱呀……”
道觀的大門被推開,李大柱邁著鬆馳的步子,進了觀院,冷笑著說:“觀裡麵的道士,等我等得許久了吧?也不出來迎接迎接?”
李大柱的聲量挺大,龜山道人自然是聽見了,而周玄的五感更是敏銳到了極點,也聽清了李大柱的“招呼”,當下便冷笑道,
“這個李大柱,也是個談判的好手,進來便要裝大,要在氣勢上壓倒龜山道人,真是個老油子。”
李大柱比周玄想的要難纏一些,龜山道人更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隻見他忍痛拔了一根眉毛,朝著觀後丟去。
眉毛如一條飛蟲,在觀後的牆壁上作狼豪筆一般,結下了數個蠅頭小楷。
“大先生,我該如何應對?”
道觀從某種意義上說,與龜山道人是一體的,周玄想也沒想,便召了自己的骨牙,在觀牆上結字,與龜山道人進行“文字交流”。
“不要說話。”
周玄的骨牙,在牆壁上寫下了這四個榜文大字。
頓時,龜道人的眉毛,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毛毛躁躁的在牆壁上,寫了一溜的“???”
“……”周玄望著觸目驚心的“?”,不知龜山道人是何用意。
緊接著,眉毛作筆,又在牆上飛快的寫下了兩行字。
第一行:疼啊……好疼啊……
第二行:大先生,你對著牆說話就行了,我聽得見。
“……”周玄。
這牆確實是屬於龜道人身體的一部分,正因為如此,周玄骨牙運轉的每一筆,都相當於在龜道人身上刻了一道傷痕,不疼才怪。
尤其他還把字寫得那般巨大,都成了龜山道人身體上的長長傷疤……
周玄乾咳了兩聲,掩飾尷尬,同時對牆壁說:“你彆說話,我讓你說的時候,你再說。”
“清楚,明白。”
眉毛作筆,龜山道人再次結下了四個字。
……
有了周玄的提點,龜道人索性當起了啞巴,低著頭繼續入定,
“觀內道士,鼠爺來探你的門,還不出來迎接?”
李大柱又呼喚了兩聲,沒得到回應,終於是忍不住了,大搖大擺的從院內走到大殿門前,一腳將內門也踹開了。
他踹門就等於在踹龜山道人。
這番無禮,而且加上力度太大,龜道人吃疼,他是真想站起來就給李大柱……狠狠的罵一頓。
沒辦法,龜道人太慫,毒舌大罵,已經是他能想到的反擊極限了。
“喲,在這裡打著坐呢?”
李大柱見了龜山道人一副垂首入定狀,還頗帶點高人風範,他底氣便沒有那麼足了。
這不說話的,通常都有點像高手。
李大柱稍微收斂了一些,不敢再動手動腳,而是繞著龜山道人轉起了圈。
“彆藏了,你就是畢方的道者,鼠爺過來,是給你送一場潑天的富貴。”
“鼠爺我知道,你家主子想對付周玄,還在意誌天書上,寫下了周玄必死的心願,對吧……”
“但你主子的意誌天書,對付不了周玄,周玄的手上也有一本天書,你主子和周玄,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李大柱講著講著,便走到了觀內的香桌邊上。
香桌上,燃著四盞簡陋的豆油燈——在一個極小的瓷碗裡,灌滿了豆油,一根燈芯燃著。
李大柱拿起了一盞油燈,將燈芯吹滅後,撚了出來,然後捧著燈盞,大口大口的喝著裡麵的豆油。
“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我讓你喝豆油,腦袋給你捶爛!”
周玄透過窗欞縫,將李大柱的囂張模樣,都收在了眼底,便對著觀牆說道:“老龜,就說兩個字——肅靜。”
李大柱當麵要和龜山道人聯係,周玄必然不能讓龜山道人露出馬腳。
龜山道人此時的身份,可是“道者”,而且還是畢方手下的“道者”。
若是龜山道人跟李大柱一頓嘴炮,那顯得掉價,因此,為了維護老龜的“道者人設”,周玄的辦法便簡單,那就是能不說話,儘量不說話。
哪怕要說,要麼言簡意賅,要麼講話得神神秘秘。
出手也是,
要麼不出手,
若是出手,一次就給李大柱收拾得明明白白。
“肅靜。”
龜山道人聽到了周玄的指示後,眼皮也沒抬,作慵懶狀,隻說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聲量不大,卻有不少的力量,李大柱當即便停住了動作,油燈放在唇邊,眉眼放低,瞅著龜山道人。
而就在此時,周玄將自己的感知力,儘數釋放到了牆壁上,發出了感知力的嘯叫。
道觀四堵牆封閉,便像一個巨大的喇叭,帶有極強精神汙染的感知力聲音,受到了加持後,迸放了出來。
一道嘯音,先是震碎了李大柱的耳膜,兩股腥紅的鮮血,從他的耳道裡噴濺了出來,
緊接著他便精神猛然錯亂,
那李大柱跟得了失心瘋一般,將瓷製的燈盞,大口大口的嚼碎了,破碎的瓷片,一片接著一片的紮進了他的嘴肉之中,
可他咀嚼的動作並未止息,或許是這些疼痛還不夠劇烈,李大柱乾脆拿起了銅製的燭台,對著自己的腦門,掄圓了臂膀,瘋狂的敲打。
“咚!咚!咚!”
勢大力沉的悶響之聲下,李大柱幾下便將自己的腦袋砸得癟了,紅的、白的,便交織在了一起,從他那癟下去的傷口裡流淌了出來。
周玄此時又朝著牆壁說道:“老龜,送他出觀,囂張一點。”
有了周玄的指示,龜山道人便控製著道觀,平地起了山風,卷住了自己將自己砸得將死的李大柱,跟扔垃圾似的,扔到了道觀的大門之外。
“送客。”
隨著李大柱落地後,腦袋再被觀外的石獅子磕得稀爛後,聽上去禮貌,實則挑釁意味極濃的兩個字,在觀內如洪鐘一般響起。
……
“大先生,那小鼠,死了,徹底斷氣了。”
龜山道人確認李大柱死亡後,才用眉毛作筆,在觀後的牆壁上結著字。
“再等等。”
“還等什麼?”
“等鼠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