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莫塔莉安和當初的大叛徒荷魯斯·盧佩卡爾的唯一區彆，就是沒有被他愚蠢的兒子們一起抬到戴文神廟。
“莫塔莉安是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後一個，在未來還會有更多的神皇子嗣被我們感化，重歸帝皇座下，痛改前非。”
“當他們被神皇原諒後，便會繼續為神皇的意誌而戰，為人類而戰。”
教宗慷慨激昂的發表了一番演講，整場儀式的氣氛幾乎步入最高潮的階段。
然而，就在這狂熱的頂點時刻，那個燃燒著火焰羽翼的莫塔莉安忽然僵在了原地。
活聖人的心臟莫名的跳漏了一拍，一種惶恐的心悸感襲來。
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莫塔莉安，你在乾什麼？”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莫塔莉安身上的光芒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急速閃爍、黯淡。
那輝煌的火焰羽翼寸寸崩解，化作飛散的黑灰，神聖的金光徹底熄滅，隻留下一具焦黑、開裂的……軀殼。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在死寂的廣場上格外刺耳。
在數百萬雙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具焦黑的“莫塔莉安”，如同風化的岩石般，碎裂、坍塌，化作一地焦炭。
她死了？
克裡斯汀的大腦一片空白，但瞬間，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懼攫住了她。
不對！
莫塔莉安不可能被這麼容易的殺死，她又沒有真的下死手！
克裡斯汀調動了體內那屬於神皇的偉大力量，四處探查莫塔莉安的存在。
很快，她就發現了對方留下來的痕跡。
“在地下！”
活聖人發出淒厲的尖嘯，狂暴的靈能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從她體內迸發——不再是神聖的金色，而是吞噬一切的暗金色。
滾燙的大理石化為塵埃飄散，暗金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將所到之處全都分解殆儘。
甚至有許多的凡人信徒，都在活聖人的暴怒下直接被波及死去，他們的身體同樣燃起黑火，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就燒成灰燼。
轟！轟！轟！
地麵被狂暴地層層剝離：岩石、金屬、古老的管線……一切都在黑炎中化為虛無。
終於，在破開數層厚重岩層後，克裡斯汀那燃燒著黑焰的瞳孔，死死鎖定了下方管道中兩個身影。
莫塔莉安正和一個靈族人在地下管道中狂奔，他們絲毫沒有理會正在趕來的克裡斯汀，一味的往著某個方向撤退。
“想讓我屈服，做夢吧！”
“反應的倒是挺快，我還以為能再拖延一會兒呢！”
莫塔莉安的嘲笑比任何的武器都更為銳利，直接鑽進了活聖人的耳中，刺傷了她的自尊心。
被騙了！被徹頭徹尾地戲耍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著極致憤怒與深入骨髓恐懼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克裡斯汀的血液。
但是克裡斯汀的腦子轉得極快，她很快就意識到是原體身邊的那個艾達靈族乾的好事。
是他們，到處都是他們，每當有重要事情發生的時候，這些該死的靈族就會出來攪局，把一切弄得一團糟。
活聖人不知道靈族是怎麼做到，欺騙了她的感知，甚至欺騙了神皇的感知。
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抓回莫塔莉安，然後把那個該死的艾達靈族徹底的挫骨揚灰。
她們費了這麼大勁，才把莫塔莉安從禁軍的影牢監中帶出來，又召開了如此宏大的審判儀式，讓所有的高領主、泰拉信徒，甚至是整個銀河都知曉這件事情。
如果原體在她的手中逃跑了，克裡斯汀要如何去麵對那些信徒的失望，如何去麵對教宗的期許，如何麵對神皇的意誌？
“不！絕不！”
莫塔莉安和烏斯蘭忽然停了下來，這頓時讓活聖人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
莫塔莉安轉過身，悠悠的朝著追趕來的活聖人打了個招呼，後者甚至能夠看到原體臉上充滿極致嘲諷與輕鬆的微笑。
嗡——
一道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網道裂隙，如同狡黠的眼睛，在兩人身前驟然張開，瞬間將莫塔莉安和烏斯蘭吞沒。
笑神親自控製著網道，在最緊要的關頭將兩個逃亡者從黑王活聖人的手中救了下來。
活聖人的毀滅靈能落在原本網道裂隙打開的地方，卻無法乾涉已經閉合的無間網道。
地下的岩石和金屬在克裡斯汀的怒火下燃燒、毀滅，但卻已經於事無補。
莫塔莉安逃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跑了！煮熟的鴨子飛了！
克裡斯汀僵立在原地，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恐懼和憤怒糾纏混雜在一起，早已經無法分清。
她失敗了，無比恥辱和愚蠢的失敗了。
正在看台上演講的教宗，也是意識到了情況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剩下的話語卡在喉嚨裡，再也無法脫口而出。
她臉上的紅光瞬間褪儘，隻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和難以置信的驚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場的高領主們經曆了情緒上的大落大起，眼看著教宗吃癟，心中頓時就樂開了花。
讓你們這麼大張旗鼓，搞得整個銀河都知道了審判的消息。
之前宣傳的多麼的高調，現在摔落的就有多麼淒慘，這簡直是給整個人類帝國表演了一個大大的笑話！
但即便心中有多麼高興，高領主們經過千錘百煉的臉皮也不會表現出一絲喜色。
相反，他們中的許多人還很配合的露出一副悲苦之色，似乎是為國教出現的問題表示遺憾。
“教宗閣下，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請儘管開口，我們大家都是為帝皇服務，不要不好意思。”
法務部長殷切的說道。
“是啊是啊，就算那莫塔莉安逃走了，她也會留下痕跡，隻要她出現在帝國的星球，我們就能夠找到蛛絲馬跡。”
內務部長更是態度極其熱情，好像恨不得發動整個內政官僚係統追捕基因原體。
艾爾芙蕾達本來就蒼老的麵容，仿佛一下子又衰老了二十歲，她的脊背也沒有原來那麼挺直，而是呈現出一種輕微的佝僂姿態。
她並不在意這些愚夫的冷嘲熱諷，個人的榮辱在神皇麵前無足掛齒。
她現在隻想向神皇謝罪，因為她們的失誤，原本應該作為祭品的基因原體失去了控製，說不定神皇的偉大計劃還會因此受到影響。
……
當國教這邊正愁雲慘淡，悔不當初時，莫塔莉安和烏斯蘭卻是從驚魂未定中緩緩恢複了過來。
網道是他們的領地，就算是混沌邪神也無法隨意將祂們的觸手伸到無間網道之中。
更何況，還有著笑神這位逃跑能力拉滿的靈族神在一旁接應，烏斯蘭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歡迎來到……想相對安全之地，莫塔莉安。”
“在這裡我們可以稍微的放鬆一點，至少追殺者已經被擋在網道外麵。”烏斯蘭心有餘悸地開口，汗水浸濕了他的先知長袍。
烏斯蘭等人現在呆的地方，是無間網道在泰拉上延伸出來的毛細血管。
這裡距離網道的主乾部分很遠，如果沒有地圖亦或者向導，幾乎不可能找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
莫塔莉安的身上遍布著灼燒的痕跡，屬於黑王的腐化痕跡正在緩緩褪去。
掙脫了那些壓製靈能的刑具，莫塔莉安很快就從原來虛弱萎靡的狀態中恢複了過來。
她如今的靈能天賦幾乎還要超過昔日的馬格努斯，亞空間之力對於她而言就是能夠隨意掌控的孩子，隻要勾勾手指，就會主動的靠過來任意驅使。
她感受著體內奔騰的靈能洪流，想起昔日對靈能巫術的深惡痛絕，一種命運弄人的荒謬感與苦澀湧上心頭。
最堅持唯物主義，最厭惡異形的基因原體，現在卻成為了靈能天賦爆表，體內還流淌著一半靈族血液的怪物。
命運是如此的奇妙，它總會用最為離奇的方式，作弄那些自以為永遠不變的人。
網道不會完全的隔絕靈能，因此莫塔莉安的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強。
她就像是一片乾枯了億萬年的沙漠，正在瘋狂的吞吸雨水，將其融入自己的體內。
烏斯蘭麵露敬畏，他能夠感覺到在這位原體的麵前，自己引以為傲的靈能其實也不過如此。
或許當莫塔莉安抵達最強狀態時，就連身邊的靈族笑神，也無法與之匹敵。
不過他們已經和莫塔莉安達成了契約，和靈族成為了一條船上的同盟，她實力越強，對整個靈族而言好處也越大。
莫塔莉安也沒有想要反悔的意思，她已經用自己的真名起誓，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了。
而且說到底，這些靈族的確也足夠拚命了，他們甚至敢在國教燒死自己的時候，來一出瞞天過海的驚天欺詐，給所有人表演了一個瘋狂的惡作劇。
“感謝你的援助，嬉高奇。”
莫塔莉安並沒有稱呼對方笑神，在她的骨子裡，依然對神這種東西極其抗拒。
笑神那張塗滿了油彩的假麵咧到了耳後根，祂仿佛一刻都不會停歇下來，那顏色誇張的裙擺之下，似乎有一對永遠都在起舞的雙足正在躍動。
“援助？不不不！我根本沒有援助。”
“是你，偉大的莫塔莉安！是你用精湛的演技欺騙了那個黑王的可憐蟲，讓她相信你已臣服，這一切的榮耀屬於你！”
笑神的聲音異常尖銳，同時有著異常誇張的音調起伏，好像正在時刻演奏著一場歌劇。
莫塔莉安頓時瞪大了眼睛，她滿臉的不敢置信。
“開個玩笑而已。”
笑神的雙手捧著肚子，似乎很享受看到莫塔莉安露出這幅表情。
“我隻是做出了一點小小的幫助，主要還是靠你自己。”祂眨了眨眼睛道。
莫塔莉安瞬間反應過來，烏斯蘭這老東西剛剛是騙自己的。
老先知乾咳一聲：“咳咳，其實這就是欺騙的力量，並不需要用欺騙去改變什麼，隻是要用欺騙讓你相信什麼。”
烏斯蘭強行辯解道，好歹是給莫塔莉安糊弄了過去。
莫塔莉安冷哼一聲，懶得再計較。
她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和網道中奇異的安全感，深吸一口氣。
“既然大家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那你也該適應一下變化。”
“人類帝國已無你容身之所，不妨先去我們艾達靈族的地盤看看。”
“你需要適應新的……身份和盟友。”
烏斯蘭現在滿腦子都是把莫塔莉安拉到靈族陣營的狂喜。
有一位原體作為領袖，這個昔日輝煌過的種族說不定真的能夠恢複昔日的榮光。
莫塔莉安的目光掃過嬉皮笑臉的笑神和滿懷期待的烏斯蘭，最終落在網道前方無儘的幽暗之中。
命運已然將她推向了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她沉默片刻，緩緩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塵埃落定的決然：
“那既然如此，請帶路吧。”
“我對你們傳說中的……黑圖書館，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