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山上怪異的聲音,原來是入夜起風,刮過了骨龠所傳出來的。
嶽淩將骨龠交由旁人收好,再仔細勘察起這屍身,從頭到腳儘量不疏漏一處。
雖然他沒有太多的驗屍經驗,但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的。
屍體是“會說話”的證據,往往些許細微的特征,便能指向凶手,說出案件原委。
隻可惜,這屍體身上,除了貼身放的這骨龠,已經再無其他物件可證明身份了。
屍體頭部腐爛嚴重,口鼻中皆是灌滿了泥土。
四肢腐化成青色,應當是受周邊礦石影響的原因。
且因礦石鹽分較大,相當於將屍體醃漬過,導致屍身並未完全腐爛,而是呈蠟狀。
粗看體型,死者年紀定然不大,且很年輕還未腐爛皮膚,皆是十分緊致。
嶽淩細細觀察著,猛地發現左手食指皮膚上,有一片朱砂印記,似是曾蓋過印,皮膚被腐蝕成了朱紅色。
這讓嶽淩很快就聯想到了科舉中常有的環節,在考生交卷後,監考官用朱砂封條密封考卷,所有考生需按左手食指指印確認。
而此時的朱砂皆為礦物碾墨的成分,灼燒皮膚留下痕跡是很明顯的,即便是屍體有數月之久,依舊難以消退。
再根據屍體所呈現的狀態,定是醃漬的一年內,那便更能對得上猜想了。
眉間微皺,嶽淩心中暗道:“果真是無巧不成書,這很可能便是那衙堂前冤死婦人苦苦尋的兒子。”
“這兒子明顯是在鄉試之後的反途,怎就會被人在山上拋屍呢?”
嶽淩再尋找其屍體的致命傷,隻有在頭顱後,似有鈍器極大的痕跡,身上並無其他傷口,明顯是他殺的。
隻是,這屍體沒有徹底焚毀,或者碎屍,單單拋棄掉,留下懸案的證據,也讓嶽淩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下手之人心腸如此歹毒,應當是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屍體處理乾淨才對,怎麼就在這礦坑中隨便掩埋了?
暫時還沒有頭緒,嶽淩沉聲道:“先將屍體帶下山吧,等過夜後,白日再瞧一瞧。”
此刻,暈倒在趙顥身上的竇二也漸漸蘇醒了過來。
趙顥打趣道:“這便是山鬼,你背著下山吧。”
竇二連連擺手,一蹦三尺高,“誒呦,官爺,您可放過我吧。我是個粗人,膽子小,怎敢碰這晦氣的東西。”
嶽淩也笑笑道:“你將屍體抬下山,再加五兩銀子如何?”
竇二一大步上前,道:“侯爺慧眼,此事非俺彆人都不該做,免得臟了各位的衣裳,還是俺來吧。當不是為了侯爺的五兩銀子。”
眾人又是一陣笑鬨,便啟程下山。
還未至山腳下,嶽淩抬眼眺望,遠方烏黑一片,在月光映照下,卻似是總有黑影在閃動。
嶽淩當即讓三人先滅了燈。
“已過了三更天,遠處為何還有人?”
竇二卻不以為奇的說道:“還以為侯爺是看見了什麼,原來是遠處那些。”
“那些是河道裡的行船,夜裡在鎮外停靠,也多是給那煙花坊送礦石之類的商貨。”
“煙花坊?”
嶽淩挑起了眉頭。
“沒錯,侯爺不才說過聽說過他們,生意做得大得很?平日裡,每兩天便有船來去,我們都習以為常了。”
即便竇二這樣說,嶽淩還是沒有打消疑竇。
明明當下才過了上元節,離下一個節日,哪怕是在端午放煙花,那還有數月之久,怎麼可能這時候就開始囤貨造煙花了呢?
顯然,其中當有蹊蹺。
嶽淩凝了凝眉頭,吩咐道:“趙顥,你先隨竇二去安置屍體。柳六郎,你跟我去那船邊看看。”
“是。”
很快,借著夜幕,四個人分成了兩個小隊下山。
嶽淩身法爐火純青,柳湘蓮也並不遜色很多,兩人很快就摸到船下。
背靠大船,二人小心的辨認了起來。
“侯爺,這地上有車轍的痕跡,應是才卸過貨了,看方向,該是往山背去的。”
“地上可尋到些碎屑?”
“天色太暗,未有火把照亮,不好辨認。”
嶽淩沉了口氣,二人繼續在船外摸索起來。
根據嶽淩的第六感,這船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首先便是方才他想到的,這個時節不該著急造煙花。
煙花這種易燃易爆的商貨,早造出來儲藏也好花費很多銀兩,最好都是有了訂單,照著訂單製造,而後直接發貨。
其次,便是這運輸的時間也很奇怪。
竇二說,這煙花坊總趁著夜幕運貨,難道還能是大發善心,不想在白日影響到了彆人?
可聽他們的口風說,這煙花坊的名聲也沒那麼好,怎可能這麼為村民和其他人著想。
再抬頭望了望,船艙中還點著燈,當然要能抓到個舌頭最好,但人數不占優時,是不該打草驚蛇。
免得查不到自己想查的東西。
“侯爺,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嶽淩手扶船身,沾了一手濕漉漉的泥漿,這船才在岸邊停靠沒多久,船體浸潤的部分,還沒完全乾燥。
嶽淩猛地抬起頭,“有了。”
柳湘蓮翹首以盼,“侯爺有了什麼?”
嶽淩嘴角微微揚起,道:“明早你拿著我的令牌,去此地的河道衙門,之後往金湖鎮來的船隻,核驗商貨之後,再記錄一下吃水的深度。”
“你就駐紮在那裡,此事隻可秘密去辦,不可讓其他人知曉。”
柳湘蓮連連點頭。
嶽淩又歎道:“看來,沒頭沒尾的事,已然是讓我猜了七成。那書生,多半便是倒黴走夜路,撞到了些不該看的東西,才被人草草的拋屍荒野。”
“而那婦人的冤死,其中便也大有文章了,之前的顧慮都不是空穴來風,幸有林妹妹提醒了幾句,不然很容易要成了助人行凶的刀。”
一麵慨歎,嶽淩又一麵望向遠處村落的方向。
“真可惜了這孩子,都考了鄉試,若真是金榜題名,未必不會是往後國家的棟梁之材,此事須得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