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無心插柳說了一句,使得林黛玉又想起上元節,瘦西湖上船舫的旖旎。
且在那之後,林黛玉心中就隱有擔憂,便喚了晴雯出門來問話。
隻是被叫到的晴雯實是一頭霧水。
在這房內,紫鵑便是貼身的大丫鬟,雪雁即使每日多操持灶房之事,但也與林黛玉最親近,與紫鵑平起平坐。
而她,則是這房裡的二等丫鬟,尋常端茶遞水的活計都輪不到她,隻是些粗活打掃庭院,浣衣,裁衣才是她的本職。
這會兒,臨近用膳,紫鵑和雪雁都在房裡,偏要叫她出來問話,讓晴雯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
“姑娘是有什麼想問?”
來到抄手遊廊中,深入幾步,才見到背靠廊柱,避人耳目的林黛玉,晴雯輕輕福了一禮才上前。
林黛玉牽起晴雯的手,頗為鄭重的問道:“晴雯姐姐,我有一事相求,你可千萬要答應我。”
聞言,晴雯受寵若驚,連連應道:“姑娘直說便是,奴婢一定傾儘所能。”
林黛玉臉頰又微微染粉,嚅囁著道:“我想讓晴雯姐姐幫我繡幾身新的褻衣……”
晴雯愕然道:“姑娘的衣物不都是由紫鵑操守著,應當也不缺呀……怎麼還要做些新的,可是有彆的緣故?”
晴雯當然也是個聰明人,一語道破天機。
林黛玉輕撫著衣襟,扭扭捏捏的解釋道:“如今我身上的衣物,除去寵獸,便是蓮花蓮子,梅花桃花,實在太稚氣了,我怕有一日意外……”
說著,林黛玉還不禁撫了下領口。
依稀記得昨晚她穿了一身寬鬆的裙釵,在倒在船上的時候,裙子都已滑肩了,要是意外被嶽大哥看到裡麵的衣物,還如稚童一般,實在是太令人羞臊了。
晴雯聽得半知半解,猶豫著道:“奴婢以為,姑娘隻要維持原狀就好了,老爺應當不會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又不如說,原原本本的姑娘就很好了,實還不到考慮這個的年紀……”
“當然這不是奴婢惰性,不想幫姑娘的忙。若是姑娘決心要些不一樣的,我今晚便回去繡,正好老爺剛給我買了一套骨針,為姑娘做些輕薄的內衣。”
林黛玉聽得愣了神。
沉吟片刻,她真以為晴雯的話頗有道理,是自己太多心了。
素日裡處置彆的事,她往往是冰雪聰明,信手拈來,一牽扯到與嶽淩之間的私密事,總讓她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
羞臊的話已經說出口了,林黛玉也找補道:“你說的對,我這是被紫鵑那丫頭給帶偏了。”
回轉過頭來,林黛玉又扯起晴雯的手道:“方才的事權當我沒說,不必麻煩做內衣了。聽聞你還在趕工春夏的衣裳給嶽大哥,我也不想打攪你。”
“不過,往後你多留意一下屋內。不知為何,房裡總是有股邪風,吹些淫詞濫調,好不下流。長此以往,都要將府裡的風氣給帶壞了。且不知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一但被外人知曉,還不知要怎樣汙了嶽大哥的名聲。”
囑咐了一遍,林黛玉心下一鬆,暢快的回房裡用膳,連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晴雯綴在身後默默念道:“這房裡的風氣……好像一直都這個模樣吧,姑娘這是要我來監督她們嗎?真是一件棘手的差事……”
……
隔日,
揚州府衙,
小吏匆匆忙忙跑入班房內,呈交上從鹽院中傳回的消息。
“知府大人,鹽院傳訊,禦史林大人前夜感染風寒,近兩日都病臥榻中未有好轉。林大人又遣人來說,鹽務之事不可廢,希望競任總商事宜,能夠由知府衙門一力操辦,其餘的細節瑣事,都寫在這封文書中了。”
案牘勞神的崔影緩緩抬頭,接過了信箋展開一觀,麵色古井無波。
隨後,又將信箋交給身旁的紹興師爺,輕歎道:“林大人望來奔波勞碌,身子一直不好,這初春冰雪漸融又感染風寒,著實是難以痊愈。”
“既然林大人能如此信任本官,本官自也沒有推脫的理由。”
身邊師爺將信箋也通讀了一遍,捋著胡須道:“大人高風亮節,令人欽佩,隻這鹽務,還得交由熟悉的人來做。”
崔影頷首,與堂下小吏道:“備馬,本官去鹽院慰問慰問林大人。”
說著,崔影又回過神來,疑惑道:“誒,安京侯此時在何處?”
堂下小吏才轉出去的身子,又扭了回來,“前兩日聽守門的士兵說過,出城去了,至於去了哪裡,暫無人知曉。”
崔影從案後起身,不禁在堂上踱起了步子。
“怪哉,競拍之事並非小事,陛下又有旨意要他們翁婿二人好生查案,便是林大人病了,此事也該落在安京侯頭上,卻又委托於本官……”
“難道安京侯還有更要緊的事,不得不離開揚州府?”
師爺起身,跟在崔影身後道:“之前,侯爺曾因鞭笞村婦之事,對知府大人頗為不滿。今大人有在安京侯麵前將功贖罪的機會,以此便也該應下來,更惶論……”
崔影抬手止住師爺要說的話,回首瞪了一眼,而後一抖官袍,“走,先去巡鹽禦史府。”
時值晌午,暖陽東升。
由於冬季運河河水並不充沛,漕運未完全通暢,巡鹽禦史府的公務也並不算多。
正門前零星幾人,一頂轎子悠悠落地,崔影快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三個小廝,手上皆捧著禮品。
“本官不請自來,還請往房中通傳林大人。”
崔影自持身份,先往鹽院裡來,而是叫人先通傳,自己候在門外。
鹽院的人當然是認得揚州知府的,便速速往房裡通傳,沒過多久林府的管家韓大便快步迎了出來。
迎麵一禮到地,韓大客氣道:“見過知府大人,我家老爺正在用藥,還請您往房中一敘。”
崔影頷首,輕車熟路的跟著韓大入了林府。
兩人過著弄堂,到抄手遊廊上,崔影關懷問道:“林大人的病症可嚴重?”
“尚可,大人入房便見得了。”
崔影又問道:“安京侯不在此處嗎?本官倒也想一並拜見。年前曾說,要設宴款待安京侯,這也才留出空檔。”
韓大依舊模棱兩可的應著,“侯爺在府中不受拘束,何時出門,何時歸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是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