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打掃庭院的下人,都不禁停下了手上的活,垂首行著禮。
眾人一路走過廊道,再轉到垂花門時,林黛玉尚才輕吐了口氣。
薛寶釵上前挽住了林黛玉的手臂,捂嘴輕笑,小聲耳語道:“剛剛的林妹妹像極了侯爺在衙門怒斥貪官,唇槍舌劍、字字誅心,哪一件大老爺都不敢答應下來,隻得吃癟認錯。”
林黛玉回眸看了看還在安慰三春的秦可卿,吐了吐舌頭道:“還是你和可兒姐姐潤色的詞更好,我照著背下來,氣勢不知不覺就抬高了。”
揉了揉臉頰,林黛玉倒還是感覺有些美中不足,反問道:“下次,能不能少用什麼老鴇、瘦馬這種詞,總感覺從我口中說出來,怪怪的。”
薛寶釵眨了眨眼,道:“怪嗎?林妹妹演繹的很好呀。再說,這種詞已是最文雅辱罵他們的詞了,總不能讓林妹妹說些更難聽的吧。”
“我倒以為恰到好處呢。”
“是嗎?”
林黛玉輕吐了口氣,總以為是薛寶釵和秦可卿平日裡看些雜文看得太多了,以至於對這種詞都免疫無感了。
可再看了看身旁眾女,都不由得為她剛剛在堂上精彩的表現而大加讚賞點頭不止,林黛玉便再無話可說。
收拾了下心情,林黛玉暗暗念道:“這才是一進門,恐怕好戲還在後麵呢。”
果不其然,繞過了一道幽影壁,迎麵才來邢夫人、王夫人、鴛鴦眾人,獨獨不見賈母一個。
“林姑娘,你總算是來了,真叫我們好等呢。”
王夫人笑盈盈的上前,好似曾經吵架的往事都隨風消散了,和顏悅色的好似兩人是多親的親人一樣。
林黛玉禮貌的點頭示意,駐足停住,先聲問道:“不知祖母眼下在哪裡?”
邢夫人,王夫人不由得看向了鴛鴦。
鴛鴦歉意的行了一禮,道:“老祖宗昨個遊園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如今已在房中歇下了。昨個老祖宗也看過,便也不隨眾位姑娘一同再轉一轉了……”
林黛玉身後,眾多姑娘們麵麵相覷起來。
她們的情商都不低,是連雪雁都能看出賈母此刻的用意。
若是林黛玉還當自己是個晚輩,聽聞長輩患病,該去榻前關懷才是,隻是眼下剛在堂前與兩位長輩大吵一架,如今麵對地位相較來說更高的賈母,就不知林黛玉是如何決定了。
眾女一動不動,等著林黛玉開口。
在林黛玉眼中,遊園賞花肯定不是賈府的目的,否則不必非要趕在省親之前。
是賈府想要試探什麼,還是賈母想要試探什麼,對於如今的林黛玉都不重要,她來這裡是有她的目的。
“我是晚輩,但更是嶽大哥即將過門的妻子,既然祖母看不起嶽大哥,我何必委屈求全的佯裝出一副所謂孝子的模樣來?更是讓三春姊妹吃個定心丸,若是她們做出選擇了,定國公府和嶽大哥,都會庇護她們的。”
回眸望了眼還沉浸在方才失落中的三春姊妹,林黛玉悠悠轉過身來,笑如春風拂麵,即便如今驕陽當空,都好似卷過一陣暖風。
“那好,勞煩姨母引路,我們就不去叨擾祖母了,入園吧……”
……
“姑娘,醒醒,姑娘?”
翠縷坐在小兀凳上,百無聊賴的撐著腦袋,呆呆的坐著。
在試圖喚醒史湘雲第九十九次失敗以後,她就徹底放棄了。
往日裡喧嘩吵鬨的定國公府,今日靜悄悄的。
旁人都去跟著林姑娘去榮國府遊園了,隻有她守著睡得成豬一樣的自家小姐,留在了府裡。
這時候就算是再叫醒她也來不及了,都不知這一天要錯過了多少樂趣。
“嗯?”
酗酒過後,嘴唇乾裂起皮,口渴的史湘雲抿著嘴唇悠悠轉醒。
“水,要喝水。”
聽見自家小姐的聲音,翠縷驚喜的站起身,將早就準備好的醒酒湯端了過去。
“姑娘快喝吧,這是一早準備好的了。”
史湘雲端了過來,咕咚咕咚痛飲幾口下肚,又感覺肚子裡饑腸轆轆的,空得都回蕩起了水聲。
“翠縷,我睡了多久呀。”
望了眼院子外的日晷,翠縷答道:“不多不少正好七個時辰。”
“什麼?都七個時辰了?”
史湘雲驚得瞪大了眼睛,徹底清醒了過來。
片刻,又敲起了自己的腦袋,懊悔道:“明明今天要和姊妹們一同回榮國府賞花的,卻飲酒耽擱了……”
翠縷撤走了托盤,笑著上前補刀,“姑娘,這沒什麼可懊悔的,你可還記得昨晚席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史湘雲扭過頭來,木訥訥道:“發生了什麼事?”
“姑娘真不記得了,好好回憶下呢,就是賈家送了書信之後,那信被姑娘搶去了。旁人怎麼阻攔都攔不住,姑娘站在椅子上痛罵賈家,還將書信撕了個粉碎……”
史湘雲銅鈴般的大眼睛,眸光卻漸漸發直,好似當真回憶起了昨晚的事。
即便她的印象並不明確了,還有一旁滔滔不絕講述的翠縷,幫她將記憶拚湊完整。
扭了扭身子,史湘雲再倒進了床榻裡,更是隻給了翠縷一個背身,並將自己的耳朵也捂住了。
將自己包裹的如同一條蟲,還止不住的扭動著身體道:“你走!你走!彆說了!”
翠縷緘住了口,卻已是笑彎了腰,“沒事的姑娘,至少你今日見不到姑娘們了。不過,隻能見到侯爺一人也足夠丟臉了。”
“府裡隻有我和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