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水溶從未做客過秦王府。
他年紀較輕,並沒有上戰場的履曆,與還是皇子時期的隆祐帝便也沒太多交集。
而且若說以文武相論,他也是個更偏愛附庸風雅的,而不是舞刀弄棒。
今日踏過定國公府的門檻,走過廊橋,隨處可見的廊柱彩繪,也令他頗為欣賞,忍不住將腳步放得更慢一些。
暗道這府邸不愧為秦王府,水溶也略有些羨慕嶽淩作為外臣,能有此等的恩寵,竟被賜予皇家府邸。
是連他作為四王八公中唯一鐵帽子王,世代承襲爵位的北靜王府都不敢多奢想有此等殊榮。
“王爺,裡麵請,我家老爺就在正堂上,在下告退。”
為水溶推開堂門,賈芸便識趣的離開了。
當水溶輕抬衣袍,邁入堂門,再一抬眼時,原本維持的和煦麵容,笑容卻是一滯,一時更有些失神。
入目就見大堂中央,一張虎皮大椅上,嶽淩跨坐其上,身邊環繞著十多個小姑娘。
揉肩,按頭,捶腿,沏茶,喂果,每個小姑娘都各司其職,另外還有個容貌最為出眾,看上去年歲不足二八的小丫頭,捧著賬目,似是在與嶽淩核算著什麼。
水溶嘴角不禁一抽,還想著柴樸提醒他要對嶽淩小心提防,結果這定國公府內,就是如傳言那般汙穢不堪。
不對,還尤有甚之!
若非眾多姑娘的穿著還算整齊,水溶倒要以為嶽淩才從酒池肉林中走出來。
念及此處,水溶眉頭微皺,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若是嶽淩真有傳言的那般放浪形骸,他的肢體動作應該沒什麼規矩才是,就算不把手揣在這些女子的懷裡,也該放在這些女子的身上,而並非如今自然的下垂。
或許眼前的這一幕,都是嶽淩有意為他呈現的,目的就是讓他對嶽淩有所誤判。
可這樣的話,難道嶽淩已經視他為敵人了?
一時間,腦中思緒萬千,水溶也以為有些混雜,索性甩了甩頭,暫且拋下心中雜念,先行了一禮,道:“定國公果然是好雅興。”
嶽淩聞言,微微睜眼。
被一眾鶯鶯燕燕圍在中間,滿是胭脂水粉的香氣,實在令嶽淩一時難以適應。
可為了維持人設,他也儘量偽裝。
再向下看去,水溶一身常服,雖穿著難稱奢華,不過腰間係著白玉環,還有懸著的龍紋玉佩都能彰顯出他的身份尊貴。
尤其是水溶那一身雍容華貴的氣質更做不得假。
麵容上唇紅齒白,在嶽淩眼裡,就像是有些作為,又有些本領,氣度也不弱的賈寶玉,也難怪原著中兩人能誌趣相投了。
“王爺屈尊降貴駕臨鄙府,有失遠迎,還望王爺多多包涵。”
嶽淩也隔空抱拳還禮,隨後手臂攤開就又被小姑娘們捉了去。
水溶訕訕一笑,“定國公說笑了,我雖是個王爺之身,但與定國公相比還是相去甚遠了。早在定國公封爵之時,我便想登門拜訪,可那時候聽聞定國公不見外客,便也不好冒昧打擾,也怕惹旁人口舌,給定國公徒增煩惱。”
嶽淩揮揮手,坦然道:“王爺不必客氣,上座自便。”
水溶硬撐著笑臉走來嶽淩對案,即便袖口輕掩口鼻,濃烈的水粉味也讓他止不住的輕咳起來。
嶽淩詫異道:“王爺可是身子有所不適?”
嶽淩皺眉向身後的小丫頭道:“你們怎麼如此沒有眼力,王爺身體不適,還不快快伺候奉茶?”
小丫頭們甜甜稱是,但當她們欲要靠近時,身上那股濃烈的味道讓水溶卻是臉色愈發難看,忙推辭,“不必不必,我自便就好,還是讓她們伺候好定國公。”
嶽淩笑笑道:“王爺見笑了。你也知道我是個粗人,更是行伍出身,軍營中沒什麼意趣,喜好也就如此落於凡俗了。”
一麵說著,嶽淩一麵增加了肢體動作,抬手摸上麵前蕊官的下顎,將她的臉扭過來,對準自己。
蕊官輕輕拍了下嶽淩的手腕,一臉嬌羞的嗔怪,“老爺,還有外客呢,怎這般捉弄奴家。”
嶽淩臉色微怔,以為這小丫頭片子當真是無師自通,竟將那風塵女子的嫵媚造作演的惟妙惟俏,要說此刻嶽淩是身處煙花柳巷了,水溶也不會懷疑。
若說是秦可卿能扮演出如此嬌柔造作之相,嶽淩倒不驚疑,畢竟她平日裡精研此道,書寫文章,可連這小丫頭竟然也是這般。
而且在蕊官欲拒還迎之後,其他周圍的小姑娘又都湊上前來,主動尋歡,完全忽視了一旁的水溶。
嘰嘰喳喳吵鬨個不停,本就追求高雅的水溶,更是起了滿身雞皮疙瘩,無所適從。
輕咳了聲,水溶終於表明來意道:“定國公,本王今日來是有事想要請教,還望能借一步說話。”
“昂……”
嶽淩連連點頭,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將小戲班的姑娘們儘數揮退,隻留了薛寶琴在堂前素手沏茶,身後侍立。
“讓王爺見笑了,一時又流露了本心。”
水溶訕訕的搖搖頭,“哪裡哪裡,本王還是欽佩定國公這真性情。今日是本王冒然打擾,壞了定國公的興致,該是本王賠個不是。”
說著,水溶便從手腕上脫下一串鶺鴒香念珠來,放在案上,推到嶽淩麵前。
“此乃番邦供奉之物,其材料稀有,更有股異香,本王最為喜歡,今日贈與定國公。”
一麵說著,水溶還是一麵咳著,抬手似是要斟茶,後又懸停下來,收回手臂。
“異香?”嶽淩微微沉吟,以為這北靜王真是沒聞過什麼好香。
他這府邸裡最不缺的就是香。
林妹妹身上的那股清甜乾爽的幽香,沁人心脾,更催人眠。
薛寶釵身上那冷香丸的藥香,也是混雜著多種花瓣香氣更為濃烈,久久不散。
其他秦可卿,香菱,雪雁,更是各有各的香,一個珠子的香,能好到哪裡去?
留心了水溶的小動作,嶽淩便也沒接過,轉而問道:“王爺應當年長我幾歲,可否以兄弟相稱?”
水溶鬆了口氣,眉頭飛上稍許喜色,“愚兄怎會拂了美意。說來羞愧,愚兄癡長幾歲,還是有事來與賢弟見教。”
“兄長但說無妨。”
水溶微微頷首,而後道:“不知賢弟可曾聽聞了,如今皇城腳下,一群學子正在鬨事,更是抬出了文廟中的聖賢之相,讓禁軍都頗為棘手,更動他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