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今日這般用功,還不早些歇下?哪怕是身子養的不錯,也不能這般操勞呀。”
眼看著書房中的燈還亮著,嶽淩便知道自是林黛玉還在裡麵忙著,取來一塊裘皮的小毯,披掛在她身上,嶽淩又抬了抬眼,看看林黛玉在寫些什麼。
而一旁研墨的雪雁瞌睡的直點頭,待聽見了嶽淩的動靜,更是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道:“姑娘,我去床榻上躺一會兒,要是有事再喚我吧。”
林黛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書信,輕輕嗯了一聲回應雪雁,又瞪眼看向嶽淩,道:“這是我寫給爹爹的,不能給你看。”
嶽淩眨眨眼,十分疑惑。
林黛玉這小棉襖向來都是他穿在身上的,什麼時候記起給林如海寫信了,難不成是府裡又缺了銀子?
嶽淩連連搖頭,揮散了這念頭。
有薛寶釵,薛寶琴姊妹二人的共同努力,如今府邸內每日入賬白銀如流水,自然不可能是缺銀子了。
再仔細想想,嶽淩便有了幾分眉目。
要不然這信就不是給林如海的,是閨中之信,所以他不能看。
要不然這信是給林如海的,但是其中內容與嶽淩有關,或許是求林如海對如今的局麵支招,又或者是訂婚的事宜,反正也不方便給嶽淩看。
如此念著,嶽淩便能有同理心了,挺直身子,不再留意她案上的信紙了。
“那好,我不看。兩位姨娘身子如何,太醫怎麼說?”
林黛玉應道:“兩位保胎都不錯,太醫給開了滋補的湯藥,又囑托了些事宜,便吩咐下麵的丫鬟嬤嬤去照做了。跟著兩位姨娘來京城的,倒是有幾位經驗豐富的穩婆,都跟在左右照看。”
嶽淩斟酌著問道:“咱們府裡,沒有人在當中聯絡?”
林黛玉疑惑的仰起頭,“這嶽大哥都能猜得到,是有煙兒姐姐自告奮勇的去照看兩位姨娘了。說是自己平日裡學習洋文並不稱心應手,閒暇時也無所事事,所以便去力所能及的做些事。”
“煙兒姐姐模樣清秀,做事又沉穩,還是江南人,自然受兩位姨娘的喜歡了。彼此之間有很多話,似是說不完,著實是個好的。”
嶽淩眉頭微皺,心裡念道:“林妹妹還是年輕了些,這邢岫煙果然也不是個簡單角色,看來府裡這些丫頭還真沒一個是善茬。”
見嶽淩沉吟不說話,林黛玉蹙眉問道:“怎麼了?這有什麼不妥?”
嶽淩不好分辨的太明白,府裡姑娘們本來成日就各有心思,她們之間勾心鬥角,嶽淩就不便摻和了。
“沒有沒有,那林妹妹早些歇息,我先去睡了。”
林黛玉手上的信還沒寫完,起身推著嶽淩往外走,催促道:“好好,你不耽擱我這一會兒,我早也忙完了!”
送走了嶽淩,林黛玉鬆了口氣。
取出壓在迭迭信紙之下的一封信箋,又展開讀了起來。
“皇後說我做得不錯,還需繼續維持才行。各家有各家的家事,尤其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改變的了。”
“也幸好這些姊妹們玩鬨是會知道輕重的,並不曾爭風吃醋,做些個齷齪事,便也足夠了。”
“而且,皇後娘娘竟然說,我們的婚事已定在明年二月,是我才及笄的年紀。”
繞著手指揉了揉自己背後的秀發,林黛玉憂愁道:“還不知道那時候,我這頭發盤不盤的起來,能不能戴的住那頭冠呀。”
癡癡呆坐了半晌,好似泥塑一般。
聽見窗外有打更丫鬟的腳步聲,林黛玉才又回過神來。
“不好不好,又耽擱了一陣,還是先給皇後娘娘寫回信吧。”
提筆蘸墨,林黛玉秀氣宛若她本人的字體,便就躍然紙上。
“臣女林黛玉謹拜皇後娘娘鳳座下,恭請娘娘萬福金安。秋日漸深,伏惟娘娘玉體康和,鳳儀昭彰,六宮鹹寧。”
“勞煩娘娘費神費思,為小女終身大事親執,已是惶恐之至。娘娘慈心眷顧,垂憐小女,視若己出,恩澤難報。”
“娘娘再解黛玉治家困惑,黛玉已牢記於心,必會在這滾滾浪濤之後,為夫君嶽淩安頓內宅,不勞其心。”
筆尖落在“夫君”二字,林黛玉悄然又紅了臉頰,小心翼翼的轉過頭,心虛的看看身旁是否有旁人,待發覺旁側無人,房裡又隻有雪雁輕微的鼾聲,便鬆了口氣,又正過身來。
待再落筆下一句,林黛玉的神情便完全緩和了,甚至都不忍皺眉。
“然聞父親入京之訊,黛玉仍是憂思父親心有怨妒,不肯鬆口,倘若顏麵著實難看,還望娘娘能開金口玉言,父親便也不敢推辭。”
“今‘經筵大辯’召開在即,屆時願能入宮拜謁娘娘,以解小女思念之苦。”
“臣女黛玉,再拜謹上。”
寫過一篇之後,林黛玉晾在一旁,筆耕不掇的又寫起下一篇,給林如海的家書。
家書就隨便的多了,開頭隻簡單寒暄道:“女,黛玉,問父親安好。”
“近來鹽務可曾順遂,身體可還安康,女兒於京城始終惦念。闊彆數月,父親竟不曾寄一封家書來,可還是怨氣未消?”
“女兒當是言不儘思……”
說罷問候,林黛玉便直抒胸臆道:“近來京城欲開‘經筵大辯’,父親應當也已知曉。這一次與嶽大哥為敵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以及江南碩儒,在文壇上的地位,二者皆是首屈一指。”
“父親也應知道,嶽大哥並非科舉出身,或許思慮不周,想不出這些儒生的痛點來,還望父親能不吝賜教。這對女兒在京城的安危息息相關,再懇請父親建言。”
一收筆,林黛玉捧著臉頰想道:“畢竟我是住在嶽大哥這裡的,嶽大哥若是遭奸臣陷害,那我的日子當然過不好了。爹爹肯定不會知道,我說的是皇後來信,若是嶽大哥輸了這一陣,我們或許就隻能草草結婚,然後去遼東苦寒之地了。”
“雖說和嶽大哥去哪裡都沒差,但是這一大家人才穩穩過了沒幾日又分開,總不是什麼好事。”
收起思緒,林黛玉抻了個懶腰,將兩封書信規整好,來到隔間的小榻上,輕輕拍著雪雁,吩咐道:“雪雁,雪雁?醒醒了,彆睡了,要睡也回房裡去睡。”
“姑娘……”雪雁似信非信,在說囈語一般,“今日我與兩位姨娘打掃了屋子,又搬了行李,累得我不想挪動了,就在這湊合一晚吧。”
林黛玉搖搖頭,滿是無奈,但仍是寵溺的將身上披掛的毛毯蓋在了她身上。
“好,那就睡下吧。記得桌上有兩封書信,明日一早寄出去。”
“上麵的那封寄揚州林家,下麵的那封送皇城。”
雪雁應著道:“我知道了。”
待林黛玉吹熄了燈台,徐步走出門,雪雁嘴裡又嘟囔起來,似是重複林黛玉方才話,讓自己熟稔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