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bp;59:Coeur&bp;de&bp;mort(心枷方鏡)
眼前的Kr,神態自若地抽完一支煙,然後將手一背,在麵前踱步,等待著我倆最終的決定。望著她,我深知其除此之外,隱瞞著更多的秘密,隻要不被發覺,她就會繼續忽悠。團體合作最忌諱彼此心懷叵測,當然,她有她的理由,或許最終會吐露,也或許根本不會。
我不知此刻對她究竟是種什麼情愫,如果以很久之前貓血枷鎖裡所見的驚鴻一瞥,我應該是愛她的。那是一條形單影孤的身影,還有見到故人後充滿喜悅的淚水,都讓我忍不住想將這個可憐女孩深擁懷中,並道一聲老婆你受苦了。然而,同樣是她,卻挾持住Kr的肉身,以一種當媽的口吻使喚人,讓我既排斥又討厭。驍鷙的世界,可以跨越悠長歲月,甚至跑到自己出生之前,她必然是被困口袋宇宙外的另一種結局,個中經曆過什麼,又失去過多少,我都難以想像。所以,我並不需要她的答案,隻想要坦誠,以及對我微不足道的尊重。
想到此我沉重地點點頭,並要她承諾,之後的一切都得擺在明麵上,彆再心懷鬼胎。女招待本就是個沒主見的婦人,見我答應也跟著一塊點頭,說著就打算去擰開朽爛鐵門。
“慢著,先療一下傷再追不遲。”Kr揚了揚手,指著血流如注的我們,說:“把鹽彈掏給我,彆以為幽靈本質就殺不死,人會有的疼痛、眩暈以及血流如注等感官,當全部領略過後,同樣會倒地斃命!我們如此老妖亦然。所以,我來給你們見證些奇跡。”
我倆不知她要拿鹽彈乾嘛,Kr接過後挪到油印機前,找來老虎鉗夾住彈頭左右一擰,卸出糙鹽粒來。她撕破麻布裙,讓我幫手抬起,拿剔骨刀刀背沾上少許,覆在小腹的切口上。當鹽粒觸及肌膚,立即勃勃燃燒起來,並騰生起嗆鼻的煙霧。移開刀刃後,傷處居然收口了,在原有位置上爬著條蚯蚓般的疤痕,又過了半分鐘,除了血汙外,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要控製好量,你就能隨時修補自己。幽靈不需要住院吊點滴,任何能破壞構造的東西,就跟烙鐵那樣,可以迅速殺菌和止血。”她用手指沾了少許,探入口中含著,笑了起來:“而且這也不是真實的血,其實是一種帶著甜味的蜚髓,你們不信嘗嘗。”
我沒有吮吸自己鮮血的愛好,但仍舊好奇地舔了一口。果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甜味,比起碎顱者蟹蛋黃那種惡臭,能接受多了。由著kr的講解,我們仨找了個角落,將周身上下各道傷口都填補了一下,雖濟不了什麼事,但起碼收住了血,人不會走得顫顫巍巍。
我正為這種神奇體質驚歎不已,猛然間感覺自己臉頰一涼,側目去看,Kr悄無聲息地靠過來,撿起英格拉姆的半截斷指,往我顴骨上一按。隨後她退開一段,掩著嘴正在奸笑。
“又開始犯賤了,是不是?這樣好玩嗎?”斷指剛沾上融開的皮肉,迅速化為一體,當我伸手去拽,已經如生根般牢不可拔。誰臉上會長著半根中指,這副模樣往後還怎麼泡妞?我又氣又急,叫道:“開玩笑也要有個分寸,我不管,你這傻妞必須給我弄下來!”
“你多求求我吖,”她故意裝出很害怕的模樣,嘴張了張麗眼瞪得滾圓,隨後拍著我後背嬉笑,說:“除非用刀,但那樣你就破相了,往後更撈不到妞,所以還是省省吧。”
當我正預備與她吵個你死我活時,喪婦抬了抬眼,突然開口問:“你是打算用他做餌麼?”
Kr無言地點點頭,指著我們仨說隻有我是個男性。原來這家夥這麼乾,並沒在開玩笑,而是早有預謀。見她們都是懂行之人,我便要催著喪婦回答,人餌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沾個指頭這麼點小事也道不明白,還是我來講解算了。”見喪婦左思右想沒能答上來,Kr反倒像個沒事人般看起熱鬨,她扶著我肩頭洋洋自得地說:“彆感到奇怪,這其實是我們陀具羅擅長的一種妖法,叫做阿祖薩。最早惡魘裡出現的妖魂是英格拉姆,這點無疑吧?這個男人不論在現實裡還是虛幻鏡架,都與之密不可分。所以才要將它的斷指接嫁在你身上。那麼你在羵羊眼中,自然而然成了英格拉姆。所以當它瞧見就會主動追擊你!”
“我倒不是惜命,那你倆又乾嘛呢?白白看我出醜?”見傷口填補完畢,我站起身向朽門走去,問:“還有件事,咱們與麗姬婭已交手了好幾回,總不見得一直陪它玩下去吧?”
“這就不得不給你好好開堂有關妖魂的普及課了,先彆急,讓我們的主力,半妖再歇息會兒。”她也隨我一起爬起身,來到鐵門前踢了踢,笑道:“隻要咱們出了這道門,就永不會再回來了。羵羊這種特彆厲害的妖邪,比起普通妖魂更擅長結心枷方鏡。那這個心枷方鏡又是什麼鬼玩意呢?它其實像冰塊那般是空間裡的凝固體,在那裡邊包含了羵羊特殊的記憶,所以它才能將它利用起來當主場。咱們當然不會無休止與它纏鬥下去,但要怎麼分辨還剩多少個主場?具體就得看鏤屬的神行共有幾次,換言之,下一個戰場就是最後的心枷方鏡!”
“你是說接下來的鏖戰便要分出勝負麼?”女招待也一骨碌爬起身,開始分揀武器和整理垂襟,說:“一口氣解決掉它,咱們拖不起時間,而且魂鐮那邊情形也不知究竟怎樣了。”
“他們其實也在差不多環境的惡魘裡,隻因我是第一個被陷進去的,所以他們會在下一層。難以理解的話就當做第二層地獄好了。人多勢眾的,能出什麼危險?格蘭特的冠頭絨雲必是手到擒來!你吖,該擔心的是我們自己!”見我們已做好了準備,Kr挺胸深吸一口氣,忽而扭頭望著我,問:“誒?我方才記起,在與那隻黑袍羵羊鬥法時,你曾說有個疑問。”
“對,有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後來開打就沒來得及顧上。”我思慮片刻,重新點起三支煙,分彆遞給兩個女流,說:“第一次神行,鏤屬將我們帶到了街心公園周遭,還記得嗎?”
“沒錯,這怎麼奇怪了?”喪婦飽吸一口,背著手發問:“我是被羵羊閃激自行跳躍的。”
“問題就出在這上麵呢!為了讓你們倆個老娘們能跟得上我那深不可測的智慧,咱們不妨給整場惡魘先貼上標簽。例如心枷方鏡分成第一、第二以及第三。第三方鏡是地窖,我等血流如注最後破了;第二方鏡就是這裡,它讓老練果敢的我給揍跑了。自然咱們還剩最後一道險關,它就是第一方鏡。”說到此,我扭頭盯著露娜,問:“既然你這個鏤屬是隨著羵羊閃激而神行,咱們出現的位置為何不是唐頓書局,反倒在英格拉姆住家附近,這是為什麼?”
“你想說?誒?難道是因為拾骨人和黑階士在附近麼?”Kr咬著下嘴唇思索起來,自言自語道:“這固然是很奇怪,但我覺得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會有他們呢?這並不是他們管理的堂口。莫不是有人偽裝成暗世界的打手,混跡在莽漢們之中?”
“重點不在於枯瘦神甫和愛剃頭的胖子,我的意思是羵羊哪怕再厲害,也吃不住死海糙鹽,這種產量稀少的東西比起黑鐵屑更可怕,所以尤比西奧才要大量配發。可老子起碼向英格拉姆開過十五槍,並彈彈命中,這家夥為何絲毫反應也沒有?活像打在充氣人偶身上!由著這一點我不禁懷疑,莫非他是個撒謊天才,連魔魘也能造假?其實是死在了渦地某段麼?”
“要是真像你所推測的那樣,就太可怕了。”Kr打了個寒顫,一把抱住我的胳臂,咂舌道:“其實,這對三角戀狗男女之間的破事,一直就是道謎麵,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我那個時代的人,都無法搞清原委。正因為難以洞悉,所以會撇在一邊不做理會,可實際這道謎麵始終存在,並不容回避。Beo,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是的,我也挺害怕的。而如果殺害麗姬婭和格蘭特的凶手是他,那麼這家夥將會演化成什麼,便不敢深思下去了。”
“好了,彆再囉裡八嗦的,自己親眼去見證不就得了?哪怕與你再有交情,也無法與我們陷在未知困境中的同伴相提並論!”喪婦不等她說完,猛地扭開破門,一腳將我蹬了出去。
耳邊掠過露娜一句含糊不清的高喝,便再沒了下文,當眼神清朗能辨彆四周時,我發現自己無端站在一座高五層的破樓樓梯間內,四下堆著油漆桶還有腳手架,空氣中滿是木料的氣味。門裡門外空無一人,一隻老式落地鍾被人丟在雜物堆裡,時針還能走,顯示的時間為正午十二點。再看向樓外,陽光猛烈,空中飛著一群斑點鴿,四下亂走的人明顯多了不少,個個都身著秋裝,理應是個秋天的下午。
“這卻是奇了,我分明記得自己被拖進惡魘後,是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怎麼隔了幾分鐘,卻成了個大白天呢?”我撓了撓頭,走去窗台前觀望,麵前的景致十分熟悉。八十步外是個街心花園,一條白水繞在其背後,遊客變動了不少,人明顯多了,唯一不變的是古板神甫和滿麵油汗的胖子,他們依舊都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沒起身往巷子深處追擊過我們。
我掩藏在門板背麵,朝樓外探了探腳,再將身移出半扇,沒有所謂的妖法能束縛得住。見狀我安下心來,重新縮回身後轉去另一扇窗前觀望,很快見到了之前我等站立的巷口。
“莫非,這個破樓?”我暗暗吃驚,拿手開始比擬,一番計算下來,這座大修的板樓,其實就是英格拉姆的住所,隻是此情此景發生得比較早,那時還未安裝上鐵欄柵罷了。是的,這點不會記錯,我曾附足在他身上,出門蹬著腳踏車去了遠處的教堂。
想到此,我隻得悻悻然回到樓梯間,竭力搜尋Kr和露娜的蹤跡,這倆人不會將我踹出後仍留在印刷間裡吧?她們好像說過要以我做餌。老子雖勇壯,但要獨自去麵對羵羊,多少仍會膽寒,這東西隻要出現,心頭就會刮起一股膽戰心驚的寒風,令人毛骨悚然。
我再三檢查了一遍武器彈藥,確保保險打開,開始慢吞吞爬樓,儘量讓自己身處太陽之下。雖然在歐石竹街的一瞥,我深知它們是不懼自然光的,但總覺得那樣心裡會有些底氣。走不多遠,我瞧見一堵拆爛的板牆,中央被開了個大洞,夾雜著朽爛發焦的木料,終於搞懂為什麼而要大修。這種灼燒過的痕跡,表明在不久前此樓曾遭到雷劈,正巧擊中了主心牆,導致本已是危樓的破房搖搖欲墜,因此才雇人來作緊急維修,以保障它還能繼續住人。
魔魘裡的英格拉姆居住在破舊的閣樓裡,這亦表明我該持續往上,到達頂樓後再爬高。又上了一層,這裡比起底下更不堪,半麵木牆都是空的,以至於樓梯倒塌,需要靠腳手架的連接木板才能過人。瞧著四下緊閉的屋門,我估計每一層都住著十多人,個中肯定有老有少,他們又是怎麼下樓的?正在胡思亂想,突感背後的破門被打開,有條黑乎乎的人影閃將出來。我頭皮一麻,白毛汗都起來了,忙揮舞著剔骨刀向後砍去,隻聽得喀擦一聲,刀背沒入門框三寸,人影異常靈活,早已騰挪到我麵前,用一把利刃架著我脖頸。
“你瘋了,看都不看就亂斬?我眼神還沒恢複哪!”渾身喪服的老女人惱怒地推了我一把,收起飛鐮,向四下張望,又問:“小蒼蘭人呢?我還以為你們走在一起。”
我與她並肩行著,開始向著英格拉姆的居所進發。沿途露娜說,將我推出門後,她倆一刻也沒耽誤,緊隨著我竄出。然而當辨清環境,她發現自己正坐在某戶人家的藤椅上。那麼,若是我已走完底下,kr應該在上麵幾層。很顯然,想要搞突然襲擊失敗了,羵羊壓根沒再露麵,也許現在正躲在某個陰暗角落裡觀察咱們,絞儘腦汁圖謀設下陷阱。
正這般閒聊著,五樓樓梯一角探出個腦袋,衝著我們連連揮手。到了跟前細觀,那是Kr,不知何故她渾身濕漉漉的,麻布裙收緊貼在身上,現出曼妙的線條。她惱怒地說出了門後,直接掉入一口浴缸裡,搞得渾身都是洗衣粉味道。不論怎樣人全到齊了,那麼最後該確認的,就是去英格拉姆的閣樓走一遭,如無意外,這間破屋應該就是決戰之地。
橫在五樓轉角處是段歪歪扭扭的木梯,它是可以活動的,爬進閣樓的人,等自己快要睡下時,會將它抽回去,到了第二天上午,再放回原處。這種構造是我第一次所見,感到特彆古怪,但對於女招待來說,就不那麼陌生了。露娜說這種閣樓在久遠的過去,是流浪漢拿來當家的,也稱亭子間。最初是作為整座大樓堆雜物的無用之地,若對外出租僅收彆人家三分之一的租金,所以住在裡頭之人,大多一窮二白。之所以要收樓梯,是一種以己度人的思維在作祟,擔憂彆人上去偷東西,這也表明,他家的屋門門鎖是壞的,或許根本沒鎖。
然而,當吱吱呀呀推開破門後,我不僅啞然失色。這裡肯定就是魔魘裡到過的地方,但住戶早已搬走,整座破屋空空蕩蕩,朽木間滿是牙黃色的家具壓痕和牆灰,除了邊角擺著幾隻藤箱外,室內連張紙片也沒有。
“誒?這我就不好說什麼了,明明記得整間屋堆滿雜物,怎麼沒人住呢?難道是年代搞錯了?或者現在根本不是五零年?”我看得一頭霧水,抬腿走進陋室,趴在地間查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