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在失去你的音訊後,又屢屢受她挑釁,時常氣憤難耐,已漸漸成了妖怪。正因不斷異化,就像是打開了某種心竅,都能一目了然。這種感覺,就像你知道跳下月台會被火車碾死,將阿斯匹靈混在糖果裡一眼能辨出,無需他人教導和學習。”她哀歎一聲,也信手將煙掐滅,說:“你以為我沾沾自喜?不,我更希望能回到一個半月前,當回過去的自己。無恥之徒自不必說我也知道她隻是個屁,但真正叫我寒心的卻是你啊。”
“不是你想的,我。”剛想辯解,但她那對眨動著的漆黑眼珠,似乎什麼都已知道了。
“我不想給你壓力,更不想將這股壓抑的氣氛帶給你,Beo,我之所以會像怨婦般惱怒是因我愛著你。我不想等到哪天,當自己聽到這些瑣事,無動於衷的那種時刻。有時我感到很無奈,該怎麼辦?努力成為你所喜歡的那種模樣麼?”她慨歎了一陣,忽然昂起頭,目光變得炯炯有神,盯著破樓的某個角落,對我做了個噤聲道:“來了!”
這句話剛一脫口,她就象隻蟈蟈竄起八丈高,手腳攀上破墟外牆,靈巧地爬進三樓深處,隻聽得劈劈啪啪一陣雜亂騷動,耀目的火光衝起,映亮半壁樓道,有條被燒灼焦臭的巨型爬蟲如喪考妣急速逃下樓,照著我的方向狂猛撲來。天竺菊見狀飛跑上前,擲出手中的雷鳥。
尖椒玻璃泡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在即將炸開前被我伸手接過,很快按熄了火門。這是因為髏龍突擊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天井中央的某塊窨井水泥蓋,迪姐正緊追不舍,也同時繞出了樓宇。此番轟爆壓縮氣體,非但無助反而是拖了她的後腿。
長蟲三兩下砸透石板,將身一躬逃將下去,Dxe陰陰怪笑,一個猛子砸進了破口,底下又傳來激烈撕打,不消半分鐘,雜音散去地底變得淒寂無聲。莉莉絲們不僅感到陣陣悚然,朝著我倆呐喊要求先退回來,恰在此時,窨井裡傳出陣陣鋒銳斧刨聲,一團電視機大小的東西,伴著血泥被拋了出來,下到近處去看,這是一顆扭曲變形的人頭,外形像條絲瓜,滿臉長著鬃毛,兩腮遍生四道陰齒,正從破腔汨汨流淌出腥臊黃醬,早已是氣絕身亡。
“讓那三人拿去請功領賞吧。”底下傳來一個平靜且冷漠的聲音,迪姐絲毫沒有要上來的意思,依舊停在原地。我和天竺菊對視一眼,深感好奇,便對木樨花等人招招手,要她們拿布裹上人頭,端去加油站前打鴛鴦茶電話要他火速趕來。見人影去遠,我倆這才躍下坑去。
不下不知道,一下驚一跳,這口汙水道的內壁上,布滿半人多高的各種窟窿,已被這條髏龍鑽得千瘡百孔。順著聲音我倆滑入臭泥裡,朝前爬出五十多米,但見她正斜靠在壁腔口抱著腕子在皺眉,在其腳下趴著一條體長近四米,被燒成焦炭的東西,果然與藠蟎區彆很大。
它既不是蛇也不是足肢類爬蟲,而是覆蓋著亂發與皮質的怪物,猶如將人用特殊器具無限拉長,以至於各種骨骼被擠爆外露,臟體扭結成團,顯得極度惡心。迪姐的雙臂變得漆黑,經脈中透著勃勃火燼,而在這對陰爪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尖銳骨質物,深深楔入堅皮之中。
也許是天竺菊陪在身邊,她立即鬆開眉頭而擺出一副冷漠的神情,同時嘴裡也收停了低哼。那種浮現在臉上還未散去的猙獰,看後叫人汗毛倒豎,我不知她現在是否神智清醒,倘若想要發難,在如此狹窄之處,我倆連輾轉奔逃的空間都沒有。就這樣沉默了許久,她這才渾身打了個激靈,雙目漸漸清澈下來,又恢複成起先的碧藍如海。
“原來這就是髏龍,真厲害,光靠一雙手就輕鬆解決了。”天竺菊頗不自在地活動著脖頸,麵對自己老媽不停傷害的這個女人,始終很是膽怯,隻得賠上笑臉在旁恭維。
“一點都不輕鬆,結果還是被它咬了。”她要我上前用鑷子幫忙,一點點將獠牙拔出臂彎,凹陷的皮膚彈起時,腥臭黃醬便滲了出來。她悲哀地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說血液凝固成這種膿液,迄今為止已經兩周了。這隻髏龍比想象的要強壯,它在遭受外界威脅時,會聚集體內的瘴氣將骨頭壓碎,刺出外皮給予敵人重大傷害,然後借此良機遁逃。
“這種東西聽起來像是壯發蛙,所以才要烤焦它的外皮,令粘液迅速揮發,來不及收攏麼?”我朝焦屍踢了兩腳,生怕它還未死透,便讓天竺菊用噴火槍將之徹底焚成灰燼,方才作罷,底下的空氣本就難聞,現在經由煙熏火烤,越發是不能待了。
“多此一舉,先上去吧。汙水道被鑽得象個蜂巢,隻因這條陰蟲在找地溝朽木,沒什麼好看的。這座破樓爛泥底下,原本有個巨大的樹樁,僵而不死仍能生長,可惜在多年前被人刨了,隻餘下絲絲縷縷的枯枝。”她伸手從黑泥裡揪出一段段像山藥般的根莖,湊近鼻翼嗅了嗅,又剝除部分乾皮,啃咬了一口,忽然冒出一句,道:“這味道,難道是棵屍脊背?”
一路無話,我等三人爬上窨井後,香橙等人正望著蓬蓬焦煙發呆。被斬落的人頭過於瘮人,眾人皆心驚肉跳,隻是隨手丟了張漁網覆住其麵目,不敢正眼看它。六人裡真正敢碰它的隻有迪姐,但她不可能提著顆頭出去,對外仍要維持一名媒體人的正麵形象,所以這件臟活隻能我來乾。壯起膽拎在手中,我正欲出去,卻見她們幾人仍站在原地,不禁納悶起來。
“怎麼了?通緝令早已解除了,現在沒人會再為難你們,再者說有我在呢。”
“不,Oeechee-Rver被襲擊了,剛才藍花楹打來電話,棗核已經遇害了。”黃瓜顫顫巍巍提來手機,說:“現在該怎麼辦?你說會是誰乾的?要不你和她通個話吧。”
“怎麼辦?死了人這種事,當然是報警啊!給我來聽。”迪姐不耐煩地奪過手機,衝我倆揮揮手要求離開,老男人風聞我們去了汙水廠,已帶著本地條子趕來了加油站前。
我提著這顆血跡斑斑的人頭,將它擲在大燈底下,鴛鴦茶自是喜出望外,又見我渾身塗滿黃醬,越發認定此妖為我所殺。這家夥很會造勢,遠遠見我們手電光柱頻閃,就已獲知得手,這座破廠擇日可以開工。所以他迫不及待打通了周邊電視台的電話,將消息發布出去,一乾媒體人受到邀請正在火速趕來,其中就有本地有線台的羅莎及她的原班人馬。
“你倆先回去,彆給他們注意。”望著油站方向燈火通明,我示意香橙和黃瓜先行一步。
“什麼?立即就要走?醉蝶花,我被你搞糊塗了,你丟下自己老姐不管了?”見我正在推搡胖條子和高個條子要兩人放行,男人走上前來,一把撈住我胳臂,道:“但你至少將經過說明一下啊,此外警署還要找你正常詢問以及核實一些情況,你彆讓他們難做。”
“你跟我過來,”我也反手扭住他胳臂,走去人際稀少的角落,道:“你覺得像我這種人,可以站在閃光燈下公開露麵麼?看看你乾的好事,早知你會興師動眾,今天就不過來了。我要走不是因為這些,而是莉莉絲內部出了大事,我們中有人死了,所以才要急著趕回去。”
“這,啥時候發生的事?那現在這裡怎麼辦?電視台的人立馬就要到了,總不見得推在我身上,自己拍著胸脯去吹噓一番?”聞聽這個噩耗,他也有些手足無措,朝遠處的人堆掃了幾眼,問:“算了,兩者相比你們破事更大一些,你還是走吧,我一會兒讓人開車送你。”
“要不,我看這樣好了。”我手指著剩下的莉莉絲,隻有木樨花沒參與進衝擊鴛鴦館這件事,所以是個清白身,可以代行回答所有經過。我招招手要她上前,附耳叮嚀幾句,要她機靈些,彆傻嗬嗬地將實情抖出,人要隨機應變。正待拔腿溜走時,迪姐開著黃斑羚打另一個方向而來,她早已換好了套裝,掛著一副不明真相的表情跳下車,示意我等立即上來。
“誒?這是什麼圖?”兩個條子正在維係次序,要迪姐將車挪開,她爬上座椅時帶出我倆的包,幾張破紙從縫中滑落在地,拜倫俯身撿起預備丟進窗裡,當瞧見天竺菊的作品後,不由拿在手裡詳端起來。他看了一陣,問:“這是誰畫的?”
“我畫的。”天生怕警察的天竺菊不知其所為何意,隻得舉了舉手,將我推到人堆前。
他招呼胖條子過來,倆人低聲說了幾句,一抬頭見繪圖者不見了蹤影,拜倫開口發問:“你懷疑人頭是這個家夥麼?怎麼可能呢,警署有屍檢時的照片,那是不知哪來的流浪漢。”
“嗯,起先是這麼判斷的,但前次和這次變動得較大,現在在燈光底下看,又不太像了。”
“如果按照特征來看,與劉易斯維爾的藥店老板有幾分相似,他前天還到鎮上來辦過事呢。”萊曼哈哈大笑,指著被白布蓋住的人頭,道:“你倆是怎麼看的?這區彆也忒大了。”
我一拍腦門,是啊,調查魔魘裡那個四眼男身份,靠幾個住在鄉下的土妞怎可能釐得清,要等她們鬨明白,沒準人家早就生老病死了。找人這種事,本地條子們才是內行。天竺菊一聽與己無關,便打從背後人五人六地踱步出來,擎著雪茄標牌順溜地撒起謊來,說這是適才在破廠內鬥殺老妖時撿到的,會不會與化妖的流浪漢有關。
“哦,我們本地人抽變色龍的很多,所有煙草店都有買,理應是過去露宿的人順手丟在角落裡,算了,先將貼紙交給我吧。”拜倫取出一個小塑料袋裝好所謂的證據,然後從褲兜掏出半盒雪茄遞來,說就是這個牌子的,我倆沒抽過可以試試。
誰都不曾料到,這位苦苦不得蹤跡的神秘四眼男,就這般輕易找到了出處。此人名喚Bradle(布雷德利),年紀48歲,居住在劉易斯維爾的傑斐遜郡休閒中心周遭。
在我們驅車駛過伊騰頓鐵絲圍牆時,第一波新聞記者的車也到了,木樨花傻傻地站在原地,如背書般將我要她說的話重複再重複,就這樣,我們逐漸遠離了塵囂,回到了鉛青公路。
“那位藍花楹,真的是Kr麼?”迪姐拿起一支變色龍,端詳片刻,納悶道:“聲音是對的,但口吻怎會變得那麼奇怪?她應該也是討厭我的,但今天卻說了許多廢話。”
“有關她的事,我隨後會告訴你,不過,她都對你說了什麼?”我順勢為她點燃火,問。
“她說,打騷擾電話之人不必懷疑,肯定是無恥之徒,因為除她外不會再有人這麼無聊。但她說過什麼並不重要,很顯然是另有他意,那就是激將法。單單以她的智商,如果真有拿得出手的陰謀,早就乾了。也許是平素裡她正巧聽見了什麼,才產生了構思,總之要我小心。”她將手一攤,顯得很迷茫,問:“她怎可能會好心地提醒我注意這注意那?這太奇怪了。”
“沒有任何利益糾葛,她乾嘛要恨你?奧基奇河的病房出了什麼事?棗核又是怎麼死的?你報警了沒有?”於其給她解釋Kr,我更關心自己將要去往之地,現在的真實狀況。
“通話過於匆忙,外加信號不佳,反正我們很快就會親眼見到。”她幫上安全帶,猛一滋油門,黃斑羚如瞪著發亮大眼的夜梟,利刃般地破開濃霧,風馳電掣地呼嘯而去。
人跡罕至的鄉間,人的視野變得極度開闊,不久後我等在漆黑中望見閃爍的火光,待到走近,便見得兩個抱作一團哭泣的傷號,以及麵無表情的藍花楹,正站在一座幾乎化為灰燼,正被烈火吞噬的破屋跟前。這是曾經的病房,哪怕四天前我仍坐在床前為她們削李子皮。
“出了什麼事?棗核是怎麼死的?怎麼隻有你們兩個?”我選了好幾個角度打算硬闖,都難以撲進火場,隻得悻悻作罷折了回去,向木然站著的三人發問。
“她倆全都死了,滿地都是血,床上隻留下她倆半塊頭皮,和撕爛的破衣。”紅發女神情崩潰,撲倒在我懷中放聲大哭起來。原來今晚稍早時分,她和染發女像以往那樣,吃過晚餐後出門繞彎,在附近河溪前打著水漂,忽聽得破宅內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倆人不明底細,且又被嚇破了膽,伏在附近草窠不敢輕動,模模糊糊中,似乎見到幾條龐大身影,全然不似人正在破屋四周徘徊。等到這些瘟神去遠,她倆才敢起身回去,一推門便見得屋內床翻椅倒,血汙淌了滿滿一地,另外兩名傷號已不知去向。
很快,藍花楹趕到現場,查看室內的扭打痕跡以及出血量,判斷出她們不是被擄走就是已經遇害,為避免將來有人調查,往破屋潑灑汽油,拔火點燃毀去一切,這就是大概的經過。
“現在該做的,是安頓好她們兩個,剩餘的詢問,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說!”藍花楹團著手默默思索,然後朝著女神峰方向一指,說:“正巧地窖都被清理乾淨了,將她倆安置在道場內,咱們人多能夠彼此照應,如此才可確保安全。”
在眾人手忙腳亂之下,我等將搶出來的生活必需品全部置入車內,又將腳步蹄印抹除乾淨,然後緩緩退卻,當車行駛至Jewell河灘叉路時,我的手機響了。本以為是木樨花在大鎮接受采訪停當,正要向我彙報,結果閃爍著的,卻是艾莉森家的座機號碼。
“你在哪?還在大鎮麼?”她顯得很慌亂,將嗓音壓到最低,說:“圃鵐的糾察隊已找到農莊了,正在附近田裡搜找,我抱著喬曼很難繞行去馬廄,隻要冒頭就會被發現。所有人裡隻有你的電話能打通,趕緊想想辦法。我沒法報警。”
“這怎麼可能?難道所有窩點同時被襲擊了?”聞聽這個噩耗,我險些昏厥過去。
“快點趕來吧,上次那個揮舞長劍的怪客,已經闖進門裡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