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按常理應該在發出聲響前,先傳出槍聲,或刀刃刺破皮囊的噴濺,然後才開始喊叫。如今是任何雜音未起,羅莎卻先大叫起來。並且這種呼聲很奇怪,不象是肢體破碎引發的,更像是見著鬼般的驚懼。我感到大事不妙,忙推開他們,一頭紮了進去!
雙推門裡,似乎是間廚房,滿目都是不鏽鋼高台。但不見任何鍋灶,溫度又特彆低,凍得像個冷庫。羅莎跌坐在一台冰箱前手腳亂刨,門上滿是道道指甲印,顯然是見到了無法想像的東西,被震懾得傻了!見我踉蹌跑來,她忙站起身緊緊摟住,聲嘶力竭地哭叫起來!
“他們怎能這樣?他們居然真這麼乾了!太可怕了!這是謀殺!我也會像那樣死去!”
順著她的視線,我瞥見空地間有台叉車,擺著一隻巨大的黑色鉛鍋,一股刺鼻異味隔開老遠透了上來,引得人不住想打噴嚏。如果不出意料,她是被這鍋裡的東西給嚇住了!我緩緩解開她的手,打算過去看個究竟。才踏出幾步,就被羅莎用力扯住,她放聲大呼,道:
“彆過去,Alex,那不是你所能承受的!就留在這,什麼都彆去想,實在是太慘了!”
我心頭掠過一片不祥疑雲,推開這個近乎瘋癲的女人,一頭趴倒在大鍋前,往裡張望。
一具近乎全裸的女屍佝僂蜷縮在其中,曾經柔美鬆軟的淡金長發被凍得發白,如毛巾般纏住半張臉,由無數的瘡口淌下的膏漿碎肉,晶瑩剔透如冰花,緊閉的雙眼下是化開的眼影,一直垂到勾起的嘴角,她似乎在微笑,又像是獨自悲歎,慨感命運多舛,慨感自己如此不幸,慨感自己的所有悲劇都是因他人而起,慨感為了那樣的人倒下有多不值!
“什麼,你居然讓我去拷問彆人?你乾嘛總逼我乾最討厭的事?真是恨死我了!”
“彆碰我,你這該死的!我怎能乾出這種惡行?都是你害的,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得好!”
“我不想給你壓力,更不想將這股壓抑氣氛帶給你,Beo,我之所以像個怨婦惱怒是因我愛著你。我不想等到哪天,當自己看破你的豔遇,無動於衷的那種時刻。有時我感到很無奈,該怎麼辦?努力成為你所喜歡的那種模樣麼?但我又怎能像無恥之徒般傷害你?”
“Beo,我要你記住,你始終居住在這裡,並成為一片逆鱗,我將會守護你終身。倘若哪天你厭倦了我,請第一時間告訴我,我不想淪為最後一個知道的那種傻瓜。”
身中五十二槍的Dxe,被擊得渾身沒一塊好肉,悲慘地倒在了女神峰下。臨了讓人像堆建築垃圾般胡亂塞進一口鉛鍋裡,故意抬進這所建築,擺在中心位置,讓我親眼目睹!
“我一直知道你是個亡命徒。”小老漢如是說,其潛台詞,兌換成眼前的這副慘狀,不啻是在說:“所以宰了你毫無意義,反倒成了烈士,更成為彆人口中傳頌的英傑,這太便宜你了。與其那樣,不如奪走你最在乎的,卻要讓你孤單活著,永世為自己的愚蠢而後悔!”
我為何要故作悲壯地給她留下臨彆贈言,而不肯再拖延幾分鐘等她回來呢?她由狂暴施虐時已經神誌不清,難以控製自己,當得知我被迫下山,緊追而來那是必然的!可什麼話都沒留下,再見麵已是生死兩茫茫,哪怕是最悲情的電影,也不該這般編排吧?
自打“化妖便隻得剪除”那種殘忍字眼,由庫利亞老漢嘴裡吐出,我應該料到會有這一天,然而我卻在自欺欺人,一直告訴自己她是良性的發展,永不可能走向另一種極端。Dxe或許也知道,但她不願讓我為她憂心,卻用輕鬆口吻調侃說:“那你就儘量彆讓我走到這一步”。臨出發前,她早已預料我掉入花花世界會迷失自己,卻吞淚忍受著每一個空虛寂寞之夜。出奔跑來佐治亞,她是怕繼續下去我倆終將成為陌路人,想努力將我從迷夢中喚醒!
Dxe終於喚醒了我,並給了我永不磨滅的記憶,代價便是以自己性命,血濺當場!她在臨死前的一刻,又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們怎能殺了她?怎敢在這種時刻殺了她?
兩個兵士持槍闖將進來,羅莎脖子一縮,抱著腦袋踢開屋後半掩的鐵門奔逃而去!我跪在他們麵前,抬起槍膛抵在自己額頭上,默默合上了淚眼。
“殺了我吧,阿兵哥,我已失去了一切,這世間再無叫人留戀之物!反正你們早就想這麼乾了。但請將我,與她合葬!我們生不能再牽手,死要緊緊摟抱彼此,永世不分離!”
這兩個冷酷至極的家夥推開我,雙雙爬上叉車,架起那口鉛鍋頂開後門,緊追而去。我從悲慟中回過神來,再追出去時,人與車已走得蹤跡全無,耳旁隻能聽見羅莎來來回回的嚎哭。這座屋背後,是個絕對的冷庫,牆頭滿是突兀的冰棱,雙腿走在夾雜著冰渣的鋼板上,沙沙作響。雙目望出去一片慘白,到處都掛著凍得發白的牛羊肉。參看腳印和車痕,似乎在前方拐了個彎,竄進了某扇緊閉的鐵門內。
“你們要把她帶去哪裡?喂,酒囊飯袋們,出來幾個人啊,你們乾嘛不殺我反倒自己溜了?”任由熱淚肆意奔流,它們很快凝結在空氣中,我照準鐵門亂踹,卻隻能得到回音蕩漾。胸中怒火越燒越旺,我掙紮著爬起,叫道:“好吧,既然你們不殺我,那我就來殺你們!我要將你們每一個開膛破肚,去給Dxe殉葬!窒息在這血海中!誰都彆想活!”
我就這般按原路返回,沿途找尋著致命凶器,剛推開磨花玻璃門,就瞧見一條身影斜倚在白牆上,擎著個酒瓶喝得爛醉如泥,那是長久不見的魂鐮,胡子拉碴、衣衫不整,顯得很是落魄。他並不是派來擋道的,更象是無所事事跑來看白戲的,將手一攤,讓我從麵前跑過。
“你在現實中殺過人嗎,小姐?你的怒火,不足以支撐你跑完半道,便累趴下了。即便見到他們,你又能乾得成什麼?他們足足有160人,即便是那個女人活著,也辦不到。”
“什麼小姐?你瘋了?我是Alex!是不是這副狐狸精的外表,讓你開始變得溫文爾雅?如果不是來幫忙,就給老娘滾開,你這個老酒鬼!”
我回眸破口大罵,見他腋下正掛著槍,便上前去奪。尤比西奧叫了聲好,反手一扣牢牢擒住腕子,然後手肘一壓,我吃不住力屈膝跪下,他便趁機騎將上來,繼續得意洋洋地飲酒。
“我不殺他們,我打死自己,這總可以吧?你這助紂為虐的走狗,自己被踢出局,還要罩著他們!你那叫愚忠,世間最傻最沒價值的行為。我怎會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哪怕衝出去,充其量隻會讓人亂槍打死,但我就是想要這樣,沒有膽量自我了斷啊!”
“你說得對,有關困擾我的那隻凶靈,現在早已無人關心,甚至提都不提,暗世界已經將我拋棄了。也許這世間,隻有你仍舊記得,我喊你小姐,是想將你當作另一個人,而不是曾經的你。”魂鐮將酒瓶在牆頭砸了個稀爛,正了正領帶,慘笑道:“而我聽說,他們一會兒要讓你入弧,去替他們打破目障。跟著還要將你和呂庫古小姐送返道場,去接受獻祭。”
“你覺得我,在目睹Dxe的慘死後,還會繼續為他們做這做那嗎?”
“是啊,有求於人,卻將她最後的念想一一碾碎,為什麼不能瞞下她,待到成事後再無情地展示給她看呢?那樣豈不是更聰明,更狠毒嗎?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愚蠢至此。或是繼續拿彆人性命當威脅,例如你我他。但同樣的事隻能做一遍,不能做兩次,你已經心死,就像電視台的那位姑娘,化為了齏粉!”他也覺得姿勢不太雅觀,緩緩從我身上爬起,歎道。
“這?你到底什麼意思?暗世界不是一貫那麼霸道嗎?它何時傾聽過我們的血淚?”
“但他們不是暗世界人馬啊,白狼仲裁院在某些進度上,迄今為止仍被瞞著。那些羽毛翎大兵,都是門徒爪牙紅骷髏,歸屬在自由憲兵麾下。”他似笑非笑地將我摟在懷中,思慮片刻道:“四個月前,金光黨橫空出世,在雷音甕幾乎殺儘我們的精銳;跟著,因逆流幻日,讓你這隻驍鷙揚名天下,結果剛脫險幾天,那位姑娘便被下了蛇胚!緊跟著就是陰蝕道場。”
“誒?老尤,這些都是你我共同的經曆,現在提它作什麼?”我好奇地昂起頭,問。
“然後,因簡單委托我們輾轉去了黑楓鎮,最終爆發了孔地亞石峽大戰。在與那羵羊來回搏殺中,極暗世界的黑階士與拾骨人無端出現在心枷方鏡中,結果導致小女友被多達兩條魂魄侵占了軀殼,自己卻被壓在神清的最底層。懊惱之下,你隻得求助鴿童,引來了比地底世界更神秘的左門高手,紅隼和旗鏡師,在替你撈回小女友肉身時,奪走了次級鑽。”
“你想摸就摸吧,不必假借製止我衝動緊緊環抱。”我拉下皮裝拉鏈,將胸一挺,想知道他究竟要表達什麼。魂鐮也許正有此意,得意洋洋地吃起豆腐來,點起支煙繼續擺譜。
“紫眼狐狸恰到好處地出現了,事情又是那麼湊巧,偏偏提取冠頭絨雲,需要一場魚麗拜月教的血祭,華宵之夜才能達成,而其中的精髓,卻隻有她知道步驟。就這樣,這娘們堂而皇之進入決策層。然而真正跑來格拉斯考克,你們卻發現莉莉絲與描述相差甚大,她們的大長老也不是什麼泣蛩,顯然更為高深!戥星台出現的三十三顆珠子,幾乎是批量型的蛇胚,這世上誰有這個能耐?根本是聞所未聞!”他神秘地眨眨眼,補充說:“但缺了幾顆。”
“是三顆還是四顆,我已記不清了,據我所知,有一顆在男屍喬曼身上,但沒親眼見過。”我總覺得他在刻意表達著什麼,卻不願一下點破,終於有些急了,叫道:“那又怎樣?”
“如果我給你一格雞蛋,故意拿走幾顆,你便會覺得起初它們全是雞蛋,但萬一缺了的,其實是鴨蛋呢?”魂鐮拿手比了比這座建築,繼續說:“要辦幾個賊婆娘,出具我們當初的人馬就已足夠,為何要動用那麼多大兵呢?我告訴你,像這樣的地底回避場,還有兩座。”
“媽的,難道你是說,缺失的四顆,其實是不同的東西麼?喬曼一顆,布雷德利一顆,還有兩顆,必然是戴在某人身上。但它們又究竟為何物?我聽過一個名稱,叫蒼露鶺鴒。”
“缺失的也不一定都是鴨蛋,它們可能是麻雀蛋,也可能是孔雀蛋,可以確認的是,藥店老板的那顆是最具價值的金蛋,這表明大長老與他之間是真愛,就像你與那電視台姑娘一樣!”他終於心滿意足,一把拉起我,道:“最大的變故,發生在起先覺得最沒有意義的爬胡桃蛾龍口,萬一大長老在這段時間裡突然冒將出來,咱們豈不是白忙一場嗎?這就是博爾頓不停罵你的原因。可誰能想到,被踢出局的紫眼狐狸,忽然被步擊之影雇傭了,她一下子將自己拔高到,能與聖維塔萊共同出擊的地位。說起聖維塔萊,我漏掉一人,不是又出現了一個泅水之星嗎?她不僅性彆變了,而且根本不知我們在乾什麼,那她又是哪來的?”
“奧萊莉曾說,她們到此的目的,是為了解救被囚的天賜之人,而杏子所要保護的神秘人,正是她們的雇主,難道這家夥,是金色階梯的翡翠之華麼?可他手下精兵強將如雲,為何不親自出馬呢?”我一拍腦瓜子,有些繞出來了,問:“這個雇主難道另有他人?”
“正是,翡翠之華的大本營就是霧龍牙島,不在那就在意大利,壓根不必費力去找。所以紫眼狐狸起初炮製出一個假象,誤導我們在裡頭鑽牛角尖,還以為有更深層次的陰謀。結果卻發現,她不過是趁著便利積極謀取實力更強的後台,同時向白狼仲裁院和步擊之影拋出重磅級報告,後者迅速與門徒勾結在一起,企圖在暗世界全麵介入前,提前掌握契機。”
“難怪,所以你就被拋棄在一旁,再無人惦記羵羊。噢,不對,難道說他們不想提取冠頭絨雲了嗎?既然如此,聖維塔萊為何仍舊跟從,義無反顧地戰隊泛世界?這是公開叛亂!”
“今早五點前,他們與暗世界終於達成了媾和,因為胡桃蛾底下的發現,徹底打破了一切。這些老謀深算的家夥,提前將電視台姑娘活生生擊斃,當著幾百雙眼睛的麵!這麼一來,規矩沒破,倡導起義必須鎮壓,要處決她或她的親人,場麵上可以蒙混過去!”
“我不想知道你們的蠅營狗苟,迪姐正是在這種惡浪滔天的洶湧下,成為了代價!她何罪之有?鴛鴦茶和羅莎又怎麼壞你們事了?你們乾嘛要將我所摯愛的人一一殺絕?”
“那是因為,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正在暗中窺視著天下,他們已經做足了準備,就等著這場廝殺的鐘響。大長老的背後勢力,強大到可以同時找三大世界開戰。因此,這才是暗世界、泛世界、極暗世界頻繁出現的原因。他們與我們一樣,都在推動整件事態的發展,將每個關鍵點都當作試驗場,區彆隻是默不作聲罷了。”他吹了聲口哨,示意快步跟上。
“咱們這是上哪?你走慢些。”我連奔帶跑,依舊追不上他。
“去揭開這場大戰的序幕吧,千百年來,哪怕罪虐深重,但放眼四海,縱然滿目枯骨屍骸成堆,最終活著的都是無雙海倫。”他打了個響指,放聲大笑起來:“電視台姑娘可不是什麼半妖,而是隻徹徹底底的全妖,她正是被這股邪惡勢力製造出來的,我覺得不會這麼容易死去。也許決定她未來的按鈕,就捏在你手上,一切就看該如何選擇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