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bp;132:chtho(魚麗燭影)
冰蟲的行徑超出了小格局,不論怎麼看,她必定朝著石階方向狂奔而去。紫眼狐狸的觀點,也是我的共識。番茄不擅與人鬥狠,過去都是作為幫手在旁偷偷下黑手,即便現在成了不死身,也難改變本性。怎會像隻無頭蒼蠅,反迎著聖維塔萊與拳王這對組合破刃而上呢?
“這不可能,連日來她起居就在底下,怎會搞不清彈子門的方向?”我打斷勿忘我的猜疑,拖起她腕子向著來路奔返,道:“這之中一定存在著,你我忽略的要素,繼續躲藏已毫無意義。既然魚兒不上鉤,就隻能追擊過去,從行跡上判明她真正想做什麼。”
紫眼狐狸撇撇嘴,隻得心有不甘隨著我走。她在鹽井底下已待了十餘分鐘,就算第一次下來也不會迷路,畢竟地窖就這麼大點地方。在客觀事實前她挑不出刺,便隻能在其他方麵來找茬,例如麵對前輩說話時的沒大沒小。我聽得不住好笑,正欲反唇相譏,卻聽得頭頂燈絲炸裂的脆響,堅固的穴燈紛紛跳滅,眼前立即陷入了一片絕對黑暗!
自然界中能對電壓產生影響甚至造成炸泡,但凡有形體的老妖一概做不到,這並不是法力的局限,而是其本身無法撼動磁場。唯有一物,才能使得燈珠閃爍不定,以及室內溫度陡降,那就是不具形體的幽靈。有些人不僅要問,幽靈不正是鬼麼?似乎所有難以解釋的事,隻要往鬼身上一推,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其實我想說的是,幽靈與鬼是截然不同的物質,前者能被物理實驗所論證,而後者卻幾乎出於想像。幽靈常會出現在彆人相片上,有時躲在群像合影的夾角中,有時在彆人頭發後探出半張臉。假設看不見的東西便等於不存在,那麼人類的聲音肉眼也看不見,可它卻是實體,具有波粒二象性。因此用物理來解釋,幽靈有存在的合理性,但它們屬於負性聚能。正因它是一股能量源,故而會造成磁場的弧動,在有限空間中,影響著周圍一切。
然而,番茄並非死物,而是個略有心機的少女,這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燈珠為何會跳泡。我正陷入邏輯思維的夾縫中,苦思不得解,卻很快驚覺,這種黑暗實在是過於詭秘。如同人身處一個炫目的環境中,猛然熄了燈,眼睛適應不過來,會形成幾秒時間的失明感觸。但自從光線從身邊紛紛溜走,我的雙目就像真的瞎了,再也難以緩過勁來。
這究竟是什麼妖法?我探出雙臂無奈摸索著水泥牆,卻與有質感的東西撞在一塊,當然,此人依舊是勿忘我,她也同樣在漆黑中亂撈,先是把到我的肩,然後整張臉貼了上來。
“你不是半妖嗎?而且又是個彌利耶,怎也學我走得踉踉蹌蹌?”我沒好氣地推開她,叫道:“咱倆有著血海深仇,且我早對你失了性趣,也不看看時候,居然還敢來撩我!”
“你可真能自做多情!老娘哪怕生性再無聊,也不會挑這種時候與人**。也不看看自己,與過去又有什麼區彆?隻不過高點瘦點,一點都不美,渾身的俗氣,就是個惡臭娘們而已!”她唾罵了幾句,這才挽住我胳臂,驚恐道:“Alex,你沒明白,我好像真的瞎了。”
我伸出手想摸索她的臉在哪,就感覺有條冰冷的東西纏上自己大腿。回想適才瞧見的那條濕噠噠的冰蟲,我不由打了個寒顫,剛想奮力踢開,胯下便傳來一個公鴨般的嗓門。
“不是瞎,之前我也曾有過這種錯覺,很快就能看清四周環境。這就是妖陣,康斯坦丁所謂的鎮局啊!”藥店老板一把抓過我倆腕子,攢足氣力往某個方向拖,說:“我明白了,小妞通過我這件媒介物進來,從未考慮過前去破門,隻因她的緣故,讓這道白壘不複存在了!”
“什麼意思?你究竟見到了什麼?”我與勿忘我聽得滿頭霧水,不由收停腳步發問!
“因為她就是企湖,再不跑,被前後夾攻的人就成了咱們!那隻人頭馬也一塊下來了!”
不論男子的話有多令人費解,很快身後傳來陣陣冷風倒灌的呼嘯,以及寒光頻閃,正有一隻體型龐大的東西,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朝著我們奔跳而來!布雷德利見失了先機,便使出渾身勁道死命一推,叫道:“女士們優先,這頭劣畜想通過,得踏過我的屍體才行!”
人頭馬便是天竺菊的往日情人,紫眼狐狸常念叨的畜生公羊—稻草男孩,此人對故友一往情深,愛憎分明,百般謙讓自己偏愛之人,當遭遇自己厭惡的人,則會顯得格外凶殘。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它所討厭的類型,但肯定與之沒交集,而紫眼狐狸卻與它不共戴天,想到此她驚出滿頭冷汗,再也顧不得矜持,腳下步步生風,拽起我奪路狂奔。隻聽得身後傳來陣陣殺豬般的慘叫,以藥店老板那點微薄伎倆,怎可能應付得了它?不過十數秒,男子毫無懸疑地滾翻在牆根下,身上多出了十幾口血窟窿。雖然沒成為一具屍體,但已站不起身來。
“目障已解除了!這個小老板囉裡八嗦一大通,就是不說明主題!彼此都不認識,誰關心他經曆過什麼?這種短暫失明,時間是一分鐘!你看不見也沒關係,跟著我跑,咱們的人還在起先的位置上!”紫眼狐狸猶如三伏天闖進冰室,欣喜之餘氣力也大了不少,我被這娘們牽著,磕磕碰碰跑出沒幾步,便一頭撞在其身。她不知何故,居然又在原地站下了。
“又怎麼了?”我打了個激靈,摸索到她渾圓的肩頭,問:“看見什麼你倒是說啊!”
“無骨蛇沒在人堆前,難道咱倆看岔了方向?事實上她仍舊跑去破門了麼?”勿忘我自言自語起來,但很快恢複神智,她衝著前方高聲預警,拖著我繼續狂奔,喝道:“沒工夫去搞清那個露西是怎麼回事,咱倆先得喘口氣,肉搏這種事,就交給禿子和聖維塔萊。”
當身形越過7號Dldo房的一極霎,我猶如被摘去黑頭套,視野恢複了正常。這裡依舊是有棱有角的走道,以及還沒摸清狀況的拳王和奧萊莉,雖比起之前黑沉了許多,但應急燈仍在正常工作,而再看向來路,已被無儘黑暗吞沒。方方正正的地窖外觀就像口窨井,無儘的陰風,挾裹著肉膻氣拂麵而來,這果然是一個異度時空。
在過去,我、天竺菊以及藍花楹,總會心生天然傲氣,與尋常莉莉絲們相比,她們是鄉野村姑,我們是變異後的人類,長期處在被人恭維的氛圍裡,受用得緊。也因她們的擁簇和推戴,逐漸將姐妹會命運與自己等同起來,並願意為此傾儘心力。然而,在這套詭秘陌生的魚麗燭影麵前,彆說是我,就算正經八百的半妖們也是兩眼一抹黑,我們全部人被拿捏得沒了脾氣,一想到此,就叫人後脖子陣陣發涼。
藥店老板起先說不明白的話,結合自身遭遇,即便勿忘我不點明,我也慢慢豁然開朗。無骨蛇露西借助布雷德利潛入泛渣之井,從未有過要與人頭馬內外破門的念想,因為她就是企湖的本身,或者是將那片大湖帶入現實的鎮元。這是另一個時輪,猶如眾人每每提起的雷音甕,現實中的白壘堅牆也變得不存在,然而路徑卻被保留了下來。
這麼一來,稻草男孩隻需緊隨著她的腳步,就能輕鬆下到鹽井剪除攔阻之人,並最終將我倆拽入企湖湖底。而被石灰質包裹的彈子門,反倒成了阻擋聯合軍團的障礙物,並起到了延緩救援的作用,縱然被粗暴砸開,整場血祭儀式業已結束。
“布雷德利呢?”大長老也開始沉不住氣,變得焦躁起來,問:“有沒有按我說的做?”
“他仍在監控室附近,為延阻奔跳而來的人頭馬,再度將自己散形結成壁壘,可惜卻不濟事,沒多久便被乾掉了。”勿忘我一個閃身躲入人堆背後,氣急敗壞地吼道:“彆去管藥店老板了,他是個金剛不壞之身,世上沒幾人能殺得了他,你們該多擔心擔心自己。”
“真是受夠了!我不是再三叮囑,不得對塵民動粗,這就是底線,他怎不聽呢?”康斯坦丁卷裹罩袍,朝著石階方向飛奔而去,回頭惡狠狠地衝我叫罵:“你就是個禍根,明白嗎?因為你他才喪失心智,搞到現在無法收場了。如果出了事,往後都要計在你頭上!”
“看來這姐們正吃著你的醋,自家男人被引誘,不瘋了才是,難怪之前在囚室借故將你痛毆一頓。隨她去吧,兩隻蒼露鶺鴒被卷了進來,或許能攔得下它。”泅水之星卻不以為然,轉身詢問紫眼狐狸,想知道這個鎮局的破綻所在,然後才能去想,該做出哪種反擊。
“那隻公羊,是鐵布利希裡的一個難纏角色。此人擅長使刀,地窖這種狹隘的場所,實在太利於他的發揮。在現實中,哪怕對方個子再矮,如果他精於匕首格鬥,還是打開始便認慫為好。這種事,過去我在山銅礦井時就說過,他以為是恭維,我卻在還原本質。”拳王撓著頭皮,歎道:“就算將他一拳捶死又怎樣?小刀給人造成的傷害,將落下終身殘疾。”
“我們贏不了的,自從露西偷摸著進來,就已失了先機!”處在人聲鼎沸的環境下,我卻顯得異常頭腦清晰,慌忙打斷眾人喧嘩,說:“那是一個被炮製出來的時空,在它吞噬現實之際,人以及半妖會感覺身處混沌中,你無法察覺對方人在哪,他卻能遊刃有餘地襲殺你。這個適應過程十分短暫,約莫是一分鐘,除非你在之前已經曆過,就像我倆與藥店老板那樣。不然,就隻能接受被單方麵屠殺的命運。魚麗燭影陣的惡心之處,正在於此!”
“我認為,這個康斯坦丁所說過的話,得多打幾個問號。事實上我們對她一無所知。如何來判斷是自己叛變的?她也可能是接受其他委派,再度回到道場坐鎮這裡!既然已擺明態度執意要離去,乾嘛還要與塵民修訂某種契約?並立誓不論事態發展如何,都隻做壁上觀,這實在是太古怪了。”勿忘我望著大長老消失的身影,說:“而她說這個局的精髓是無解,我卻不那麼認為,任何事物隻要能夠被設計出來,就一定有破解的方式。”
“你們忽略了一個最大的隱患,那就是露西究竟去哪了?既然企湖是靠她虛構的,那麼七號房鐵門就是道界限,越過它我才得以視覺清朗,這說明此時她沒有移動,而是停留在某處。”聽著耳旁廝殺聲逐漸逼近,我已不再淡定,道:“至於稻草男孩,隻是為她提供掩護的打手,目的就是纏住大家手腳,以圖謀她行事!所以當務之急,得將她立即揪出來!”
“既然哪兒都找不到露西,那她隻可能在一個地方。”天竺菊掙脫馬洛的胳臂,步履蹣跚地走上前來,說:“醉蝶花,還記得兩天前,在我被布雷德利偷襲時,這裡發生過什麼?是的,你也猜到了,此刻的她,多半就在夾道牆縫裡。”
在那時,藥店老板慘遭持續不斷的施暴後,自感性命不保,偷偷闖入牢室,竊走了童屍喬曼身上的綠色珠子。艾莉森的呼天搶地引來了眾人,讓一乾小莉莉絲們尋得口實,遂打算從三個方向摸進壁道將他揪出來。可惜,這些角度刁鑽狹窄難行的破墟,是布雷德利自己一手打造的,眾女才剛探入不久,便遭到石灰包、鐵絲網以及碎玻璃的襲擊,隻得狼狽不堪地又退了出來。堵他不成,自己反折去一人,被男子偷襲得手拖進壁道,這個倒黴蛋就是露西。
“她也許是瞧見了什麼,並悟出四通八達的地道是條捷徑,可以直接穿透中樞過道。這麼一來也等於繞開了裘薩克和奧萊莉,這點十分符合番茄的個性。因你我的緣故,她隻能活動在道場中,沒時間待在泛渣之井底下,去琢磨這些夾壁。或者說,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打這些壁道的主意,這就是靜止不前的緣故。”她挽起我胳臂,不管不顧地往前推搡,剛走幾步便氣喘不已,顯然這副身軀已無法支撐。
“你還是彆來添亂,這點適才我也猜到了,隻是慢你一拍。以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彆說擒住露西,就連路也走不穩。”我剛想招呼眼鏡將她架走,就瞥見七號房鐵門被漆黑暗霧浸透。同時,遠處不斷傳來各種空靈的嘶吼,個中既夾雜著康斯坦丁的咒罵,又有布雷德利的慘叫。很顯然,試圖攔阻人頭馬的韜略破產,兩隻鶺鴒此刻正相互扶持往回逃竄。
“要去就快去,彆站在道口一個勁地磨嘴皮子,把小不點也帶上,他手無縛雞之力,留在這裡毫無意義。”紫眼狐狸一腳將眼鏡蹬了過來,衝我喝道:“醉蝶花,留一部手機下來,我必須知道地麵上是什麼狀況,另外也需問問聖維塔萊們的統帶,看他能有什麼好點子。”
諾基亞在半空中滑過一道弧線,在勿忘我伸手去接時,整片中樞過道突兀地變成一團漆黑,耳旁的人聲以及嘈雜,都迅速消散殆儘。經過幾秒的眼球適應,我看見了,我終於看見了。那所謂的神秘企湖,果然是黑夜裡波光粼粼的大湖湖麵,一輪上弦月高掛在頭頂。而在湖畔更深遠的黑暗儘頭,是一座座狹長高聳的怪山,憑借記憶天竺菊通過她靈巧的手描繪下來示人,被普遍認為是某片高原,岩熔地貌特征十分顯著。
與我相比,身邊兩人的反應卻是天壤地彆,眼鏡就像之前的我,探著手四下亂撈,試圖找尋彼此的位置;而天竺菊卻像開了天眼,正全神貫注地望著遠處山巒疊嶂,並透過這些粗獷輪廓線,試圖搜找著什麼。我一把托起馬洛胳肢窩,快步追上她,問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