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男子陳述,我臉色瞬間青灰下來,倘若真有這件事,不啻說明Dxe鑿穿了囚室內牆,通過甬道又快速回到大門方向,露西為何下來後便不見蹤影?很顯然她在爬坑時注意到了這點,倘若任她胡來,一旦穿透秘境抵達莉莉絲們現在的庇護場,則大勢去矣。
“將疑點說出後,你大姐便讓我忙自己的去,並說自己是個成年人不必在邊上陪著。所以我這才折回。對了,見你趴在地上,是在找東西麼?”藥店老板朝角落掃了一眼,問。
“是,我發現了一些難以解釋之物,既然你剛巧問起,”我朝頭頂指了指,問:“不妨用你鶺鴒的特殊視覺看一下,目前我倆在哪個位置?是不是正在林子底下?”
“誒?為何會這麼問?我不是說過了嗎?好比有座二層建築,樓上是道場,樓下就是地窖,乾嘛聯想去了幾百米外的樹林呢?這應該是最基本的常識啊。”男子大步流星來到豁口下,學著我的模樣翻找起來,當撥開塵土細觀,他不由愕然。信手撿起捧在掌心反複摩挲,不由困惑起來:“我不該想也不想便譏諷你。這卻奇怪,為何過去我開掘時不曾見過呢?它是哪來的?又怎會被埋在土山底下?從外觀來看,潮濕新鮮,卻又像死了很久。”
這正是我要他來神秘之物的緣由。它其實是一株枯萎發乾的植被。倘若是幾片枝葉,則可能是被誰鞋底沾染帶進了夾縫,然這些葉片有半個巴掌大,並連著粗碩莖須,軟趴趴歪在地上活像條死蛇,一頭掩在焦土之下,而另一頭藏在豁口深處。換句話說,因劇烈爆炸產生氣浪翻動了土壤,在將磚牆轟開的同時,令所謂消失的六十二平米內的它被暴露出來。
“所以讓你來透一透,我們是否正站在後山地表之下?這爛葉沒準是老樹地根呢?”
“這是附生草本的枝葉啊,單片來看像銀杏葉,但排列卻更接近蕨類,它需要氧氣與水,通常生長在樹下或水邊,怎能在厚重土壤裡繁衍呢?又不是塊莖植物。抱歉啊,不是我不為你看,而是我剛成為妖怪道行尚淺,不懂你所謂的透是何含義。”男子爬起身,拍了拍膝蓋浮土,指著豁口說:“既然它是裡頭炸出來的,那麼唯有更進一步,才能知曉答案。”
我擰亮頭燈,表示準備好了,然後將身一躬下去。誰知剛爬了幾步,屁股就被藥店老板猛力抱住,他使出吃奶的勁將我拽了出來。回頭去看,男子臉色慘白,他來不及解釋,便架著我腋窩拚命倒拖!我正待發問,嘴卻被布雷德利捂住,同時耳邊傳來他的低語。
“快退!有種刺耳怒吼從裡頭傳來,咱們在凝視破洞的同時,這東西也在觀察咱們!”
“可我什麼都沒聽見!莫非是你搞錯了?這種塵封已久的牆縫裡怎會有活物?”
“來不及細說了!你快跑,我來攔下它!”男子話音剛落,就像團氣霧般炸開,空蕩蕩的罩袍飄在半空,無數指甲蓋大小的黑紅硬甲聚攏在豁口前,織起了一麵密不透風的堅盾。
我頓感芒刺栗起,一個箭步跳出圈外,掩入朽牆側後探頭張望。藥店老板雖好色,但沒無聊到分不清場合,鶺鴒具有強烈的危機意識,能在猝發前防範於未然。驚叫聲在牆縫內傳響,又將天竺菊與眼鏡勾引回來,她們不及多問,順著我的視線死死盯著豁口,手心腳底全是濕汗。人逢倒黴喝水也塞牙,誰能料到這死寂一片的火宅現場還有這等貓膩?雖然沒聽見野獸的咆哮,但第六感在心頭劇烈閃爍起來,一股絕大的不祥正撲麵而來!
“我也感覺到了!這附近不會隻有我們四個吧?其餘人都跑哪去了?即便那位大長老在,也能壓住陣腳。”馬洛麵如死灰,使勁掏著口袋,試圖找尋防身武器,惱道:“即便老板全力以赴,又有什麼用?之前他也同樣抵擋過,但還是被稻草修士輕易突破了!”
“你這四眼崽真懂寬慰人,沒想到我令你們那麼沒有信心。老子再沒用,但也為了心愛的女人奮不顧身衝在第一線,你又做過什麼?”空氣裡來來回回竄流著男子的怒斥,抱怨聲此起彼伏,就在眼鏡打算反唇相譏,罵聲戛然而止,耳邊傳來急促的呼吸和男子的驚叫:
“來了!”
我本能地跳到麵前擋下,端穩安貢灰嚴陣以待,並催促倆人要她們速退,天竺菊暗歎一聲來不及了,撥開我的肩頭揉了揉眼,嘴角勾起一絲困惑。我覺察有異,擰亮頭燈射向豁口底部,見那氣勢如虹的東西終於爬將出來,將廬山真麵目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一聲嬌柔的低嗚想起,那物盤腿坐下,自顧自舔起爪來,眾人倒懸之心終於放下。
“亂彈琴,一驚一乍的,又是寬衣解帶,又是化為蟲豸,就喊我們來看這個?”眼鏡冷哼數聲,說:“也許將我們打發走,他也就為了尋個由頭,利用這妞頭腦不靈光,找點樂子相互**。真是虛驚一場,我還以為你倆撞鬼了,這不過是Kr的寵物。”
“但剛才的怒吼真真切切,顯得尤為嚇人,我怎知道原來都是它搞出來的?怪不得找半天也沒瞧見,原來是獨自竄進夾縫了。”一條粗短身軀從角落踱步出來,藥店老板尷尬地撿起罩袍裹上,歎道:“你們是肉身凡胎,識不得凶險,那種次聲波人耳無法捕捉。”
“老板應該沒那麼無聊,雖然我沒聽見任何動靜,但感到有股莫名的不安,令人難受得想要大喊大叫。”爬進甬道的小貓,已臟得尋不到半個黑毛,通體沾滿褐色泥漿,隻剩得兩隻銅鈴大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天竺菊望著它,思憶起生死未卜的藍花楹,問:“能將普通叫聲折射並不斷放大,是否表明封牆內既空曠又深邃,並蜿蜒曲折呢?”
“有可能,這是共振放大原理,不啻說明穴內有一處或幾處的風口,彼此間是互通的。”見有人圓場,布雷德利滿臉堆笑,忙討好地打算替她抓貓。啟料小東西見生人靠近,背毛倒豎,從男子胯下滑走,又一頭紮進豁口內,隔著破牆窺視著我等。
“這隻貓在之前,曾是某位旗鏡師豢養的間諜,受過特彆訓練,你捕不到它的。”天竺菊要男子走在第一個,道:“我所說的上下層,就在破墟內,隻是辨不清深淺。它或許想帶我們去看些東西,所以才會露臉。既然地方到了,不去走一遭實在難以甘心。”
往裡探了幾米,眾人方覺又是誤判,豁口內並不存在一個方方正正猶如房間般的天地,而是大量混雜著潮濕砂土的岩層帶,那是地質結構崩塌後亂石造成的真空。正所謂人走房門,狗爬狗洞,天然地穴於黑貓而言相對寬敞,可要讓人去走,就隻能匍匐而行。眼鏡走在最末,剛進狗洞便大呼上當,不過誰都沒敢提出再退回去。經受過呂庫古陰宅的諸多曆練,叫我等明白一個常識,那就是這種滿是流沙的泥洞隻能往前不能倒退,一窩蜂往外亂擠,很可能會造成二次塌方。這麼一來,不用彆人動手,我等將頃刻間葬身黃土。
狹窄泥穴內不知為何,溫度高出外界好幾度,仿佛進入悶熱的梅雨季節那般。同時窪地中積滿漿汁,人跪行攀爬,不時陷入其中,被浮在水麵上的爛葉與蟾蜍焦屍所襲擾,苦不堪言。然而這些細小玩意,卻令戶外冒險經驗豐富的眼鏡喜出望外,他認為在破墟對麵,一定存在著連接外界的露洞或風口,不然這些存在於地表之物,又是如何輾轉來到地底的?
眾人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便想快速通過這片產道般難行的地穴,一辨真偽,他究竟是吹牛還是真才實學。轉過幾道折口,迎麵撲來陣陣渾濁空氣,個中包含著一股稀薄異味,說臭卻不臭但又格外腥,給人一種熟悉之感。我放緩手腳,想要仔細嗅嗅深究它是什麼,哪知氣味剛吸入鼻翼,喉頭便泛起陣陣惡心,令我不由得乾嘔起來。藥店老板見狀,忙說那是以蚌殼為主食的鴨屎氣味,所以多半是排泄物,還是莫要多做理會才是。
黑貓在眼前一晃而過,很快又傳回叫聲,它似乎抵達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地方。這點令消沉的眾人頓時來了精神,便加快手腳攀爬。壓抑至極的環境下,人若全神貫注緊盯腳下,精神將很快崩潰,最好的方式,便借著聊天緩解注意力。
我問身後倆人為何不好生躲藏再度折回,當真是被布雷德利的驚呼所吸引麼?據眼鏡說,男子帶去的安全之所,實際正是他之前的藏身處,一個五米見方的偏室。土屋簡陋狹窄,大半麵積堆著工具,是條筆直的死路,在凹槽裡安了一道鐵柵當屋門,甚至連個桁架邊框都沒有。人頭馬倘若竄進甬道,一腳就能踹倒,沒有退路的她們,就隻能乖乖束手。
出乎意料的是,藥店老板卻顯得若有所思,若在以往,不論有理沒理,必然要反駁幾句,以彰顯年長我們許多。見其微微皺眉,我剛想開口,卻被男子順勢拽住手腕,他叫聲小心了,牛蛙腿發力,猛得往上一竄。
我隻覺頭頂鬆動,旋即渣土如雨般墜下,再睜開眼時,已被帶到了一個地皮毛糙卻相較平整的地界。由於射放頭燈全在眼鏡的背包裡,我很難辨識環境,漆黑中隻見得布雷德利兩隻怪眼閃閃發光,周遭還蔓延著零星的餘燼。焦味中一股腥氣立即透鼻襲來,好似近在咫尺。
“怎會有個密室?看來並不是缺失的麵積。哪來那麼多紅蠟?到底是誰修造的?”男子站起身,在這片空間來回踱步。不久聽見底下喊,他才回過神,與我七手八腳將人撈上來,天竺菊也同樣嘖嘖稱奇,我立即翻出頭燈,擰開後打量起四周來。
一間棱形屋企出現在眼前,麵積超出了六十二平米,由此說明並非藥店老板所指空間。這裡除了混凝土隻有一個壁爐,岩漿般的紅色辣油從裡往外滾湧而出,此刻已發硬結塊,並鋪陳了就近大半地磚。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早已被人搬空。在密室中心位置,栽著一株鬱鬱蔥蔥的怪樹,同樣燒得焦黑發硬,那種長蛇般的蕨類枝椏散落一地,黑貓正在撕咬它們,衝著人群齜牙咧嘴。顯而易見,之前所見,正被來來回回瞎跑的它帶出了甬道。
“乾嘛要在屋裡種樹?誒?那股怪味就是由樹身散發的。”眼鏡背起雙手,繞行來到跟前,他觀望幾秒,示意我蹲下馱他上去撥弄,說:“在亂發般的樹杈間,掛著幾坨東西。”
“這像話嗎?居然要我一個女流馱著你上去掏鳥蛋?”雖不情願,但我也被激發出好奇心,便任由眼鏡踩著大腿騎上脖頸,然後按他吩咐左右移步,不時抬頭問夠沒夠到。
“誰讓你比我高,嘻嘻,不然就得爬樹。咱們過去常一起泡澡,你算什麼女流?就是個糙漢而已。”眼鏡吸了吸鼻涕,雙手把著物件,跟著死命一拽,幾坨乾硬之物應聲而下。
“又是你這個四眼!你在哪不好做學問?偏偏在逃命路上充滿求知欲!”靠牆站著的男子聞訊勃然大怒,他掄著拳頭衝將上來,叫罵道:“我早就知道那是什麼,故意避而不談,可你倒好非要看個究竟,萬一把倆女孩嚇哭該怎麼辦?”
“你乾嘛那麼衝動?我還以為你是聽眼鏡說過去一起泡澡這才惱羞成怒呢。放心好了,他素來厭惡我。”我一把將他攔下,俯身去看,掉落之物活像個草窠,盤根錯節扭作一團,乾癟發硬失了外形。看了半天,我愣沒看出來此為何物,不由想抓起它湊近細觀。
“彆動,這麼臟的東西你竟然想端在手裡?好吧,我告訴你答案,隻恐怕你能將昨夜的羊肉羹都吐出來。那可不是什麼鳥窩,而是非常邪門且晦氣的東西,叫做鼠王!”
“它是老鼠之王?可這麼一大坨,外形那麼分散,這怎麼可能?”聽完我不由愕然,問。
“你這個妹妹真是愚昧無知!難道你沒聽過?所謂鼠王並不指碩鼠,而是無數老鼠因臟血、汙穢以及分泌排泄物,導致尾巴扭結在一起的屍群。它們十分罕見,在你出生地歐洲的博物館裡就有陳列!這些樹丫間盤著不下五隻鼠王,可見怪樹是靠吞食它們為生的。”
“這?”聽完藥店老板的詳細描述,我雖不至於嚇哭,但後背頓起陣陣雞皮疙瘩,忙一腳踹得遠遠,側轉過臉不再看它。這一瞥,卻瞧見天竺菊趴在石牆前,似乎看出了門道。
“那就好,我正擔心你嚇哭會將人頭馬招來呢。”男子聳聳肩,失神地望著某個方向,喃喃自語道:“失算了,看來播報這個死女人並不曾到過此地,消失的空間理應在更外層。”
“我已搞懂了密室派何之用,另外番茄就躲在附近。”天竺菊做了個噤聲,衝腳下努努嘴,示意眾人去看。一隻翠綠玉米頭花卡在幾道鐵軌之間,這東西我認識,它是露西的發飾。
“難道這是她給咱們設下的陷阱?那麼人在哪裡?”我從腰間拔出安貢灰,厲聲發問。
“不知道,反正是躲起來了!雖然不明動機,但肯定不是她搗的鬼,番茄也是誤打誤撞才摸了進來。”天竺菊仰起臉,環顧四周,歎道:“這件屋子,曾經是一間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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