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謀什麼?”哪知跑在前方的領隊忽然停住腳步,一把擰住大長老的胸襟,叫道:“你倆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真以為靠著蒼露鶺鴒的凝視,就能掩蓋住全部秘密麼?我若不裝得老聾昏聵,處處展露出無德無能,怎能套取到你的心聲?說!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
“不,你誤會了,好吧,我承認被囚禁在泛渣之井,是塵民中另一股保守政治勢力的安排,他們叫做十四處,對其他人而言是不存在的。我原本不想告知你們,是因十四處以此為挾,要靠我來發掘真相換取自由。但現在我的想法變了,因為這不是塵民與暗世界間的單純戰爭。”大長老連連擺手,歎道:“隻是究竟圖謀什麼我也不知道,據說要看見紫色的顯兆,才能自然而然領悟。既然你也懂鶺鴒凝視,就與我一同聽完布雷德利未儘的曆險故事吧!”
“這還像句人話,能決定你生死的不是十四處,而是我,懂嗎?你倆都給我放老實些!”
“跟著就是我伴隨著醉蝶花,開始了長達好幾年時間的普通生活。有一點她是錯的,這場在布魯塞爾召開的會議,發生在她第一回沉眠內容之前,魏特曼應該是在地麵上又過了幾年,然後才去到一座巨型的沼澤地。”藥店老板苦苦思索,惱道:“彆問我在哪,因為醉蝶花是一下子滑落到這個鬼地方的,反正就是她描述中的漆黑地底,一座倒金字塔般的大樓。”
在那段悠長歲月裡,藥店老板與醉蝶花甚至懷疑起自己是否來自世紀末,倆人總在夜深人靜之際,通過返金線變著法談論著熟悉的故人,當然也包括大長老,以此明誌不忘使命。
魏特曼帶著愛妻入住的這所地底龐大建築,相傳是鈔票人們在北美興建的第一座沼澤地,它的特殊地理構造以及詭譎的設計,據信能為住客帶來難以想象的奇跡。所以男人因戰爭年代妻子喪失了生育能力,想在此碰碰運氣。結果倆人住了大半年,果然嬌妻得償所願懷了孕,並在不久後誕下一名健康可愛的女嬰。
因此,他與基路伯基金會簽下了試驗者的協約,成為了這所避難場的首批居民。與他一同入駐的共有五十戶人家,約莫百十來人,他們不必為生計擔憂,也無需工作,唯一的義務就是熟悉大樓的各種設施,習慣並接受這種生活,為期是三年。時限一過,他們可以選擇去留,想要走的,將來再想居住就需花費重金,而不願離開的,則將獲取永久留住身份。
“誒?除了地底住家,你有否爬上過地麵呢?”領隊愣了愣,與布雷德利四目相對,問。
“有過幾次,那應該是某片莽莽群山的一隅,頭頂的天空到了夜晚是瑰紅色的,顯得極不真實。究竟在哪我怎知道?”男子索性跳上康斯坦丁的背,由這個無頭娘們馱著狂奔,叫道:“有一個特征,那就是四麵的峭壁,似乎被雕琢成一個個巨大的佛頭,就是那樣!”
“沒錯了,那便是水晶銀湖鎮!一切怪事爆發的源頭!”大長老溫柔地撫著男子的手,問:“布雷德利,你繼續說,後來呢?1956年4月13號是個什麼特殊日子?”
“我不知道啊,或許是女兵記錄錯了,我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因為在那之後,我與妹妹就被丟棄在一條莫名其妙的街上,遠處天邊有座發亮的電視塔,她發了瘋般往前衝,我喊也喊不住,就這般攀上塔樓。然後某扇門內突然衝出一個狂暴的白發老漢,揮舞鐵棍將我活生生打死,直接從頂上拋屍下去。而妹妹則被他擒獲,拖進了這座樓的某間屋裡囚禁起來。”
“嗐,這恰恰是最關鍵的部分!你就不能繼續忍隱,找個機會藏起來觀察後續麼?真是被你氣死!”波以耳聽著幾人辯論,忍不住插進嘴來,罵道:“這下我怎麼向客戶交代?”
“那你怎麼不去替我挨打,光知道說風涼話呢?驍鷙的惡魘是無法抗力的,我隻知道這些。”男子垂下臉正嘟囔著,忽然眼睛一亮,叫道:“你們看,天殺的妹妹,她還活著!”
順著他的指引,眾人果然瞧見,金發妞在玻璃磚牆前悠悠然站著,渾身上下顯得異常潔淨,就像剛泡過澡那般,透散著水汽。領隊喜出望外,剛想撲出去,卻被紫眼狐狸一把擒下。
“彆靠近她,小騷狐狸這會兒很不對勁!這一幕我曾經見過!你們仔細看她的雙腿,注意到什麼異常了嗎?是的,她雙腳懸空目光呆滯。過去雷音甕大戰時,小女也是這副鬼樣,她恨我追著想要殺掉我,在那時,她也同樣是一隻懂得操縱天音亂墜的萬淵鬼!太可怕了!”勿忘我驚得麵如白紙,不斷推搡眾人繞行,叫道:“想要活命,就千萬彆去惹她!”
勿忘我話雖如此,但你不去惹她,不代表金發妞不來惹你。這支歪歪扭扭的隊伍,一路躲避著身後狙神連連射發的孔雀氣渦,好不容易撐到倉庫下半段,卻被古怪的醉蝶花攔下去路。當小妞撞見灰頭土臉的紫眼狐狸和領隊,忽然變得怒目圓睜,抖開一對陰爪狂嘯著撲來。他們驚得七魂蕩去三魄,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兩人都是策動謀害Dxe的主凶,懷著殺妻之恨的金發妞,怎肯就這樣放過自己?承包商急切間大叫布陣,揚手舉起了劍銃!
“不,彆傷害妹妹,要殺就先殺我!”布雷德利驚得汗如雨下,忙飛身跳飛到小妞麵前,擋住無數黑洞洞的槍口。然而,這個妹妹絲毫不減速,直接從他胸口破膛而出,將個可憐的藥店老板化為一地齏粉,隻剩得一顆腦袋和孤零零的兩腿劃過半空,狠狠砸在水門汀上!
“媽的,奪我男人不算,還敢將他撞成肉泥!老娘跟你拚了!這就送你下去吃屎!”康斯坦丁見狀,連日來的諸多懊惱、仇恨以及屈辱,在這一刻集體爆發了!她揮舞著兩把榔頭狂劈而去!啟料金發妞連看都不看一眼,空中又是兩聲流音掠過,大長老雙臂瞬間被擊成漫天血霧,純鋼榔頭掉落在地,發出一片鈍音,將這在場二十餘人震懾得脊背發涼渾身篩糠。
“她總不可能連我都不認得了吧?Alex,是我啊!”範胖忽然從人堆後殺出,脖子一歪,兩側腰際肥肉高高隆起,化為駝峰般的肉瘤,隻聽得“蓬蓬”兩聲,無儘的稠漿爆裂出來,頓時糊得倆人滿頭滿臉。金發妞一經沾染牙燎癍,腳步開始虛滑。死胖子抓住這個難得機會,一把抱住其雙臂,與之角力起來。哪知傻妞就像神明附體,忽變得力大無窮,她反扣住範斯咽喉,單手將這個將近三百磅的胖子淩空吊起!眾人見狀,從四麵八方趕來營救。
然而,奧萊莉的長劍,艾莉森的大斧,以及包括櫻桃在內的傭兵四人組射出的紅霰,都在即將擊中金發妞前的半米範圍內,被各種氣渦孔雀羽給擋下撞斷,紫眼狐狸見大勢已去,慌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連滾帶爬鑽到天竺菊的擔架下,徹底躺平擺爛了。
“就連鶺鴒也不是她對手!看來傻妞是徹底成魔了!”泅水之星同樣連聲叫苦,她在空中連打幾個旋子,避過全部氣渦連發,忽然高叫道:“不要擋路!速速退開!你們看她的背!”
在醉蝶花始終隱藏在後的脊背上,連著曝屍場那具怪屍石油般漆黑皮脂,看不出她是被萬淵鬼控製住了,還是她吞噬了萬淵鬼,總之一屍一人融為一體,正在奮不顧身衝向倉庫前半段!眾人聽得奧萊莉高呼,立即退到兩側,空出一條道供她通過,金發妞果然是秋毫無犯,隻顧低著頭向前飛竄,眨眼間如狂風般走得不知去向!
“太好了,趁這機會拽開天門,咱們到點該撤了!”領隊慌忙整頓隊伍,歡喜地叫道。
“她該怎麼辦?就這樣放棄了麼?”女兵茫然地望著這一切,問:“萬淵鬼又是什麼鬼?”
“萬淵鬼相傳是被囚禁在地獄萬重深淵下的極惡厲鬼,因衝天怒火不得釋意而自鍛成魔,堪稱鬼中暴君烈帝,沒有之一!”領隊做了個噤聲,惱道:“是誰說打算放棄她?我反倒覺得,此刻的她似乎成了狙神孔雀的鬼姬,萬淵鬼嗅出巨大妖氣在逼近,正打算靠她去招引過來,好與野獸玩命!咱們不退開繼續擋道就全得死,換你你怎麼做?”
“究竟怎樣,還是具體看過才能下定論!”默不作聲的魂鐮一把拽起女兵胳臂,連拖帶扯朝前飛奔,問:“這是人力無法改寫的命運啊,你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我忽然覺得,太對不起她了,從當初酒店見麵的那一刻起!我應該沒有付諸過感情,但也度過了人生中難忘的一段時光。而他好像也知道,卻故意裝傻充楞陪著我演戲。”小櫻桃撕扯著自己的亂發,叫道:“是Dxe,白領婊就靠著一瓶朗斯黛香水,輕而易舉地從我手中搶走了他!難道我不該恨白領婊嗎?這對狗男女都該去死!”
“夠了,你們這幫人也不看看處境,咱們這是在大逃亡,居然還有精力為那些陳年爛芝麻的破事哭哭啼啼!一個個搞得自己都成了情感頻道的主播!要是連命都丟了,還堪談什麼未來?”領隊陰沉著臉,喊著口號召集眾人衝向曝屍場北麵一片荒地。
那麼,藥店老板被白發老漢活活揍死拋下電視塔後,我又究竟經曆了什麼?事實上我已記不清在這座電視塔般的建築裡越獄過多少回,但每一次都被這個凶暴的老漢反揪長發重新拖回牢籠。他每天都拖著鐵棍進來殺我一回,然後氣哼哼鎖門離去。偶爾他會沉寂下來,按著我脖子拖到一張火車餐桌前,然後麵無表情地吃著牛扒,審讀著我臉上流露出的各種懼意。
在那一刻,我是自由的,因為時隔不久他會略感過意不去,返身從內屋端來另一碟菜盤,邀我與他邊吃邊欣賞窗外朦朧的夜景。終於有一天,這個白發老漢開口了。
“你究竟是誰?乾嘛要爬上這座冤瓶?按慣例你早該被我剁了,就像我對付那個猥瑣男那樣。可是,每當我動殺念,卻總是下不去手,趁著這個晚宴,我要你講出實情!”
“老畜牲,你要點臉行不行,就在這張餐桌前,你嫌我吐血弄臟桌布還殺過我幾回。我每天都會被你打死一次,全不記得了?”聽聞老漢如此輕描淡寫,我跳將起來,罵道:“我就像那吊在高加索峭壁上的普羅米修斯,被刺死後又轉瞬活了回來!你根本殺不了我!”
“這不可能,哪怕我再討厭一個人,倘若她是名女性,我不會輕動殺念!這是底線!”
“事實就是你看到的這具誠實身軀。隨著時間流逝,我變得越來越強,而你卻越來越孱弱。所以你最好祈禱哪天彆落在我手裡,我管你是什麼老妖,定要將你抽筋扒皮以泄心頭之恨!”我將杯中紅酒一飲而儘,遞到他麵前,說:“給我斟滿,魏特曼,你彆再給我演戲了。知道為何奈何不了我嗎?因為我曾經是你的一部分,你怎可能殺得了自己呢?”
白發老漢略略吃驚,便端起酒樽規規矩矩為我斟滿,點起支煙默默抽著,要我詳儘說來。我便將成為驍鷙的前因後果向其描述一遍,然後掛起迷人微笑看他是何反應。
“我不信,既然你知道我會慘遭劫難,乾嘛不出手阻止?舉一個你我都記得的實例!”
“有那麼一天,我被你反銬住雙手,你禁止我踏出家門,並說要去隔壁一間出過事的單元尋找答案。那間屋子似乎被人稱作屠宰場,總之是個很晦氣的鬼地方。我與你打了一架,但沒打贏,甦醒後沿著血跡走進那間破屋,然後就被土牆上一口大洞裡爬出來的妖怪給偷襲了。”我從白發老漢手中奪過煙蒂,猛吸一口歎道:“不知這算不算你我共同記得的回憶呢?”
“那麼你是被當場殺了還是逃跑了?跟我描述一下當時的環境,黑夜還是白天?”
“我被那腦仁般的怪物推下了樓,至於其他不記得了。那是傍晚時分,山雨欲來的昏沉。”我得意洋洋地望著他,笑道:“看來你終於願意相信我的話了,是嗎?”
“那是1956年4月13號,下午2點50分,黑色星期五,我們所有人都在那一天,喪失了最摯愛的親人!”白發老漢狂呼一聲,徹底癱倒在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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