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教化院年輕人急忙扭頭逃離,並遠遠喊道,“我們隻知道契卑洛山的眾神。”草鞋拍打石板路的聲響驚飛了簷下的雨燕。尾音裡帶著年輕人的清澈與透亮。
諾茨拉德抬起手指著逃跑的年輕人,向渾身發抖的老馮格道,“您剛才表達的是特克斯洛虔世會的座右銘?尊敬源於恐嚇!”
諾茨拉德的手指在半空僵住,指向渾身發抖的老馮格道:“您剛才踐行的可是特克斯洛虔世會的信條?尊敬源於恐嚇。”他的聲線像磨損的絲綢,每一個字都帶著沙礫般的質感,驚得牆角的蟋蟀停止了鳴叫,連空氣都仿佛凝固成冰。
老馮格的臉霎時漲成豬肝色,額角青筋如蚯蚓般暴起。這個穿著絳紅色主教袍的老人推開圍觀的人群,錦緞袍角掃翻了路邊的羊奶桶,白色的奶液在青石板上漫開,像極了他此刻失控的情緒。\"你知道我對你有多寬容嗎?\"他的唾沫星子濺在諾茨拉德褪色的亞麻衣領上,\"你這個在絞刑架下撿回命的狗東西!\"他噴出的氣息混著腐牙的酸臭,讓圍觀的鐵甲兵紛紛後退,矛尖在石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如同指甲刮過玻璃。
\"狗東西?\"諾茨拉德突然往後退了兩步,草鞋在濕滑的石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誇張地掩住口鼻,指縫間露出狡黠的笑意:\"聲名狼藉與否我不清楚,但您這從腐牙裡呼出的氣味——\"他故意停頓,看著老馮格煞白的臉繼續道:“確實能退敵千裡。”
“哈哈哈!”圍觀的人群爆發出大笑,老馮格猛地抬手捂住嘴,指尖觸到參差不齊的黃牙偷偷聞了聞自己的口氣,而腐臭味讓他自己猛地後退半步,讓繡著金線的主教帽歪到一邊,露出斑禿的頭頂。他暴跳如雷地用腳跺地喊道:“抓他!吊死這個老東西!”他的怒吼讓主教袍的金線都在震顫,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
幾名武裝修士快步上前,抓著諾茨拉德準備扭臂捆綁。
路邊的小男孩卡瑪什急忙站起身,驚恐萬分地想要上前。
但旁邊的士兵長已經拔出長劍,周圍幾十個鐵甲兵也圍了上來,舉著長矛對準老馮格和他手下齊聲吼道,“呼哈!”士兵長的長劍寒光一閃而過,幾十個鐵甲兵矛頭組成的寒光陣列逼得老馮格連連後退。
老馮格意外地瞪大眼睛,急忙帶著手下往後退著,撞翻了賣花女的木桶,紫色的鳶尾花散落一地。但鐵甲兵似乎並不想就此罷休,舉著長矛“呼哈、呼哈”地向前逼著,矛尖幾乎要戳到他的錦緞長袍。
沉重的鐵欄宮門\"吱呀\"一聲打開,查理尼二世在十幾名禁衛軍的簇擁下走出。他繡著金獅的王袍拖在地上,紅寶石鞋扣在燈光下流轉著血色光芒。
老馮格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撲上前,在國王耳邊急促低語道:“這些人想造反,那個諾茨拉德還在詆毀您的聲譽。”唾沫星子沾濕了查理尼二世的貂皮領邊。
查理尼二世往後甩甩華麗的王袍,邁步來到諾茨拉德麵前,將手放在胸前彎腰行禮道,“老師,您什麼時候回來的?”他鞠躬時讓王冠險些墜地,發間的鑽石墜子晃出細碎的光,如同夜空中閃爍的繁星。
諾茨拉德本能地伸手扶起查理尼二世,又鬆開手
諾茨拉德的手指懸在半空道,“好像我影響了你的事業。”說著終將手最終落在這位君王顫抖的肩甲上,那裡有道陳年劍傷,正是二十年前師徒二人並肩作戰時留下的,此刻仿佛還在隱隱作痛。
查理尼二世感受著諾茨拉德那握著自己肩膀,似乎有些不舍離去的手,這緩緩起身,眼眶紅潤地低聲道,“您到我王宮宣講都沒問題,我明白您的苦心。”
看到這出乎意料的場麵,老馮格失控地衝上前,抓著諾茨拉德衣領抬手抓撓,卻被旁邊的士兵長抬腳狠狠踹倒在地罵道,“彆他媽來這兒撒野,我們巨石城不吃你那一套。”幾個鐵甲兵也湧上前,薅起老馮格開始拳打腳踢。被打到口鼻流血的老馮格不停大叫,並用手遮臉,但還是被一個接一個耳光打得啪啪作響,牙齒混著血沫噴在查理尼二世的王袍上,燙出焦黑的痕跡,如同惡魔的爪印。
“夠了!”查理尼二世猛地轉身,向這幾名鐵甲兵怒喝道。
幾名鐵甲兵這才放開老馮格,站到諾茨拉德身旁。
主教帽斜掛在脖子上、錦袍袖子被扯掉的老馮格用渾身顫抖地擦著鼻血看看,嘴巴打磕、指指點點道,“諾茨...你...你們......”
查理尼二世臉色鐵青,看著滿臉傷痕、說話抽搐,即將背過氣去的老馮格,向幾個動手的鐵甲兵道:“你們居然敢毆打馮格主教?你們被近衛軍團除名了。”說罷拂袖走向王宮,王袍上的金獅刺繡在硫磺燈下仿佛活了過來,利爪撕裂了暮色。
夜幕完全降臨,沙蘭街的小石屋亮起燭光,昏黃的光芒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幾個戴著黑鬥篷帽的人彎腰行禮,退出了沙蘭街一個小石屋,諾茨拉德走出屋門,謙卑地回禮目送幾個人離開,轉身進屋又點燃了支蠟燭。燭芯爆響的刹那,他看見養子卡瑪什捧著木碗站在陰影裡,碗沿還沾著米糊,在燭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
“今天為何點兩支蠟燭?”男孩清脆的聲音清脆劃破了屋內的寂靜,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
燭火的光暈在諾茨拉德眼中跳動,映著男孩嘴角殘留的米糊——那是用混合了鼠尾草的燕麥煮成的。他轉臉望向跳動的燭火道:“缺一不可,內裂於心,需要外亮於形!”說著似乎看見牆上的影子分裂成兩半,一半戴著王冠的輪廓鑲著金線,一半握著經卷的邊緣泛著血痂色,兩者在搖曳的光華中互相撕扯重疊,宛如數十年來從未停止的權力博弈。
“還有呢?”男孩卡瑪什似乎聽懂了般,又眨眨晶亮的眼睛再次問道。
他晶亮的眼睛映著燭芯爆出的火星,睫毛上還沾著睡前未落的淚珠。他追問時,喉間發出輕微的呼嚕聲,那是白天驚嚇過度留下的餘響,衣領下露出的烏木護身符隨著呼吸輕晃,刮擦著未愈合的皰疹結痂。
諾茨拉德笑笑道,“而且前麵那隻快滅了,需要另外一支來照亮。”
笑容牽動諾茨拉德嘴角的舊疤,燭光下可見疤痕裡嵌著的細小青黑小點——那是二十年前特克斯洛之戰時的紀念品。他說話時,前支蠟燭的燈芯突然爆出綠火,蠟油順著燭台流下,在木桌上凝成蜿蜒的銀色軌跡,如同沙蘭街深夜的雨痕。
小男孩卡瑪什又問道,“為什麼會滅?”他的手指摳著木碗邊緣的缺角,那是昨夜摔落時留下的裂痕。他仰頭追問時,後槽牙剛萌發的乳牙透出淡青色,與諾茨拉德袖口曼陀羅刺繡的顏色驚人地相似。
諾茨拉德指尖的薄繭擦過男孩嘴角的米糊,暖笑道,“這支不滅,另外一支就不會綻放光芒。”
眉頭緊鎖的小男孩卡瑪什又問道,“為什麼剛才那些人身上有香味?而昨天來那些人沒有。”眉頭緊鎖的褶皺讓他的眉心出現細小的凹痕,他嗅到諾茨拉德指尖殘留的龍涎香——那是方才鐵甲兵靠近時蹭上的。昨天來訪者留下的粗糙觸感還停留在臉頰,此刻他無意識地揉著皮膚,指腹觸到一粒未脫落的跳蚤卵,黏在被曼陀羅藥膏染綠的汗毛上。
諾茨拉德道,“你喜歡哪種呢?”他的問題讓燭火突然變藍,他觀察著男孩瞳孔的變化。
小男孩卡瑪什道,“今天的,他們的衣服很漂亮,剛才還給我厄姆尼蜜餞。昨天的什麼都沒給我,而且他們用粗糙的手摸我的臉。”“蜜餞”二字出口時,孩子的舌尖舔過嘴唇,殘留的糖霜在燭光下閃著細小白點。他描述“粗糙的手”時,脖頸不自覺地縮了縮,露出後頸被指甲刮出的紅痕——那是昨天武裝修士檢查他是否染疫時留下的。而他袖口露出的鼠尾草束,已經被汗水浸成深綠。
諾茨拉德道,“他們是一家人,隻是經曆不同。”
話語中的“一家人”讓燭台突然傾斜,融化的蠟油澆在諾茨拉德腳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卡瑪什仿佛在認真傾聽這場關於階層的隱喻,稚氣道,“一家人?為什麼他們不住在一起?而且那些人見到另外一些人,總得彎腰行禮,有時候還會趴在地上。”稚語中的“彎腰行禮”讓諾茨拉德的指節驟然發白,他想起查理尼二世方才鞠躬時,王冠珍珠鏈掃過自己手背的冰涼觸感。小卡瑪什描述“趴在地上”時,無意識地模仿著老馮格被踹倒的姿勢,膝蓋撞到木桌下的陶罐。
“嘣嘣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諾茨拉德摸摸卡瑪什毛茸茸的腦袋,起身打開木門。開門的刹那,夜風卷著沙蘭街特有的腐葉味湧入,吹得燭火偏向一側,將他的影子拉長成弓狀,箭尖直指門外的鐵甲兵。
幾個舉著火把的鐵甲兵站在門外,麵無表情道,“諾茨拉德先生,王上有請!”他們火把的樹脂油滴在石板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遮臉麵甲下的汗水順著下巴滴在自己閃亮的胸甲上,形成兩道平行的寒光。
一股小風吹進屋子,將支蠟燭吹滅。冷風帶著遠處瘟疫車的鈴鐺聲湧入,熄滅的燭芯升起一縷白煙,在空中勾勒出曼陀羅花的輪廓。
小卡瑪什看見煙縷飄散時,諾茨拉德的影子突然分裂——一半隨白煙飄向王宮,一半留在燭台旁,如同被斬斷的臍帶。
諾茨拉德微微一笑,向這幾名鐵甲兵行禮道,“好的,等我回答完孩子最後一個問題。”說著蹲到小男孩卡瑪什麵前,輕聲道,“不管溫泉大道還是沙蘭街,無論巨石城還是特克斯洛,甚至坦霜和烏坎那斯,都是一家人,從來沒有什麼屈從和尊貴,隻是職責不同,但無論哪裡都有美好。”說完站起身跟著鐵甲兵離開。
秋寒乍臨,熟睡的小男孩卡瑪什在被子裡蜷縮著,但突然被噩夢驚醒地睜大眼睛,盯著那個早已熄滅的壁爐,急忙起身要穿上衣褲,腳趾踢到床底的陶罐,裡麵裝著的鼠尾草束滾了出來,在晨光下閃著金芒,那顏色與養父諾茨拉德臨走前塞給他的蜜餞如此相像。
“嘩啦”門被推開,一個帶著頭巾的女人瞪大眼珠盯著小卡瑪什,隨即上前利落地幫他套好衣服,又抱起這個還睡眼惺忪的孩子,急匆匆向外走著呢喃道,“或許你能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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