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大街噴泉廣場東側人山人海,陽光像融化的黃金潑灑在噴泉廣場,女神雕像噴出的水柱在半空織成晶亮的水幕,折射出細碎的彩虹。那些海神雕像肌肉線條遒勁,海水從她高舉的水瓶中奔湧而出,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水珠飛濺到圍觀人群的發梢眉間,帶來一絲微涼。女人抱著小卡瑪什邊往人群裡擠著,粗布裙擺掃過旁人沾著泥點的靴筒,裙擺上補丁摞補丁的針腳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她聲嘶力竭地大喊,嗓音被鼎沸的人聲撕得破碎道:“讓開、讓開,孩子來了、孩子來了...”她的發辮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哭喪聲像把鈍刀割著圍觀者的耳膜,那發辮用褪色的紅繩係著,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幾縷散亂的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上。
終於,小卡瑪什被抱著來到了人群中間,擠開的縫隙很快又被黑壓壓的人頭填滿,人們呼出的白氣與清晨的寒氣交織,在半空形成朦朧的霧靄。而諾茨拉德被綁在油亮的橡木刑架上,橡木因歲月侵蝕呈現出深沉的赭紅色,表麵被摩挲得光滑如鏡,手腕被浸過蠟的麻繩勒出深痕,那麻繩泛著暗黃色,蠟質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腳下堆滿劈砍整齊的山毛櫸木柴,每根木柴都碼放得如同士兵的隊列,散發著潮濕的樹汁氣味,縫隙間還能看到幾簇深綠色的苔蘚。木柴前反綁跪著那幾名毆打了老馮格的軍士,他們的皮甲被扯破,露出淤青的脊背,皮甲上的銅釘散落一地,在石板路上叮當作響,脊背的淤青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紫色,像是被暴雨淋透的茄花。
刑架上的諾茨拉德抬起頭,鎖鏈在他脖頸間發出細碎的聲響,那鎖鏈由粗鐵環連接,每個鐵環上都刻著模糊的虔世會符文。他看了眼女人抱著的小卡瑪什,乾裂的嘴唇向上彎起,向孩子眨眨眼、歪歪下巴地笑笑,那笑容像冬日寒梅,在肅殺的刑場上綻放出一絲暖意,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昨夜的霜花,眼神溫柔得仿佛能融化堅冰。
女人突然將小卡瑪什舉到空中,孩子的棉布繈褓被風吹得鼓鼓囊囊,繈褓上繡著褪色的小太陽圖案,是用粗棉線一針一線縫上去的。她向著人群四下轉轉,又正對坐在觀刑椅上的查理尼二世大喊,唾沫星子在陽光下劃出銀線道:“讓這無辜的孩子會看著是誰燒死了他的父親!”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廣場上空的鴿子撲棱棱飛起,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清晰可聞。
查理尼二世坐在鋪著猩紅天鵝絨的觀刑椅上,金色的王冠歪向一邊,王冠上鑲嵌的紫水晶在陽光下折射出幽紫的光,他仇恨地望著這個女人,瞳孔裡仿佛要噴出火來,眼白裡布滿了血絲。隨即他煩躁地向身後甩甩臉示意。
幾名救濟院的修女穿著灰色粗布袍,快步上前,將小卡瑪什搶到懷裡,孩子的哭聲瞬間變成驚恐的尖叫,小拳頭在空中胡亂揮舞著。而這個女人也被鐵甲兵捆綁押到了木架前,鐵鏈拖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鐵鏈在廣場凹凸的鵝卵石板路上拖出一串串火星。
身材高大的巨石城法務官戴文走上前,漆黑色的法袍下擺掃過木柴堆,法袍邊緣繡著金色的天平紋章,在風中輕輕晃蕩。他拿著印有雙獅戒指印鑒的判決書,羊皮紙在風中簌簌作響,紙頁邊緣因頻繁翻閱而卷起毛邊。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時斷時續道:“巨石城屬民諾茨拉德,出關越界私自結交厄姆尼王;擅自施善鼓噪收買民心,在各城邦散布不實言論,對王室成員蔑稱成習,並借師生之誼掣肘王室國事,師權逾王權;其雖清貧而德高...雖目遠而求真...”法務官讀著讀著,喉結猛地滾動,不禁停了下來,並回頭看著查理尼二世,額角的汗珠順著他飽經風霜的臉頰滑落,滴在羊皮紙上,將“德高”二字暈染得模糊不清。
查理尼二世用鑲嵌著藍寶石的指節敲擊著椅子扶手,藍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示意繼續讀下去,並用手不停揉捏著自己太陽穴,那裡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有隻小蟲在皮下蠕動,他額前的金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臉色因憤怒而漲得通紅。
法務官戴文舔舔乾裂的嘴唇,嘴唇上裂開幾道血口,清清嗓子又讀道,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道:“但終究不抵其劣跡斑斑,為了帝國長治久安,現其決定對自己施以火刑,予以...予以...昭示人間正道,以警後人。”最後幾個字幾乎淹沒在人群的竊竊私語中,人群中發出陣陣低語,像秋風吹過麥田,沙沙作響,有人搖頭歎息,有人竊竊私語,還有人緊握著拳頭。
在旁邊觀刑的老馮格拄著象牙柄手杖,杖頭雕刻的獅首眼睛鑲嵌著暗紅瑪瑙,他臉上的烏眼青像團化開的墨汁,從顴骨蔓延到下頜,他緊皺眉頭,走到查理尼二世麵前彎腰低聲道,光光的下巴幾乎蹭到這位君王的繡金披風道:“王上,這份宣判書不會是他自己寫的吧?”他的語氣裡充滿懷疑,唾沫星子濺在國王的靴子上。
查理尼二世看看烏眼青的老馮格,右手無名指上的紫晶戒指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寒光,點點頭,語氣裡帶著疲憊道:“他曾經是我的老師,而且善於書寫,你就當是封遺願吧!”他的聲線沙啞,喉結滾動時,金質項鏈上的太陽吊墜在天鵝絨領口若隱若現。
老馮格氣急敗壞道,手杖重重杵在石板路上,杖尖迸出幾點火星道:“他居然沒寫冒犯我的罪狀,毆打主教可是重罪。”他的鼻尖因憤怒而皺起,露出泛黃的牙齒,左臉頰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查理尼二世不耐煩地靠進椅子裡,猩紅天鵝絨坐墊被壓出深深的褶皺,瞥了眼老馮格道,語氣裡滿是厭惡道:“他都快死了,你還吹毛求疵什麼?況且現在巨石城臣民有一多半還在信仰契卑洛眾神,彆在這個時候找麻煩。”說著站起身走到刑架前,繡金短靴踩在木柴上發出“咯吱”的聲響,靴底的鐵釘碾過木柴表麵,留下深色的劃痕。他盯著諾茨拉德那張精力充沛的臉——儘管額角滲血,眼神卻依舊明亮如炬,於是湊近低聲道道:“您道個歉有那麼難嗎?隻需要一句,您就可以被判處流放,我資助你去周遊列國!”他的呼吸中帶著葡萄酒與葛縷子香的混合氣味,溫熱的氣息拂過諾茨拉德沾滿塵土的鬢角。
諾茨拉德微笑道,乾裂的嘴唇裂開細小的血口,牙齒在陽光下白得刺眼道:“寧可死,不受辱!”他的聲音不大,卻篤定如鐵,喉結起伏時,脖頸上的麻繩勒痕滲出淡淡血珠,在橡木刑架上洇出深色的印記。
查理尼二世瞪著眼珠呆愣良久,眼白裡布滿蛛網般的血絲,眼瞼因疲憊而微微顫抖,無奈點點頭,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道:“好吧、好吧,好吧!”他轉身時,王冠上的珍珠墜子撞在肩甲上,發出清越的“叮當”聲。
老馮格看著查理尼二世麵帶苦楚地離開刑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露出後槽牙上的煙漬,喜不勝收地嘟囔著,聲音裡滿是嘲諷道:“好感人的師生情呀!讓烈火來見證吧。”說著快步走上前,黑色法袍下擺掃過木柴堆,揚起細小的木屑,道道:“我來給受刑人施洗,洗去他過去的罪惡,希望他來生能重新做人!”說完用粗陶碗盛著渾濁的水——水麵漂浮著幾片枯葉與不知名的絮狀物,在諾茨拉德額頭和臉上塗抹,水珠順著諾茨拉德縱橫的皺紋滑落,滲入他破爛的衣領。他又借機將個黑色的東西塞進他嘴裡,動作快如閃電,最後咬牙切齒地將水潑在諾茨拉德臉上,水花四濺,卻招來了如潮水般湧來的噓聲,人群中拋出的爛菜葉與石子劈裡啪啦砸在木柴堆上,有枚石子擦過老馮格的耳際,驚得他脖頸一縮。
老馮格毫不在意人群的反應,喉間發出“嗬嗬”的笑聲,嘿嘿笑著湊近諾茨拉德低聲道,幾乎貼著諾茨拉德的臉道:“威望先生,慢慢享受火焰的洗禮吧!”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惡毒的快意,甚至刻意向這位即將受刑的人吹了幾口熏人的口氣。
諾茨拉德下意識地偏過頭躲著那如毒般的口臭,隨即微笑著回過頭,嚼了嚼馮格塞進自己嘴裡的東西,突然揚揚眉毛道,聲音裡帶著一絲驚訝道:“烏喉果乾?”那黑色的果實帶著苦澀的汁液,在他舌尖蔓延開來,一股辛辣的灼熱感從喉嚨直竄鼻腔,他忍不住咳嗽起來,胸腔震動時,綁在刑架上的麻繩發出“吱呀”的呻吟。
老馮格咬牙切齒道,嘴角因用力而抽搐,露出後槽牙上的結實黑斑:“它能讓你身體更亢奮和敏感,讓你仔細體會火苗的味道!”說著迫不及待地彎腰,膝蓋骨發出“哢嗒”的輕響,手指顫抖著去夠腰間的火簽盒——那皮革盒子上燙金的聖像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昨夜宴飲時的暗紅酒漬。
諾茨拉德開始慢慢咀嚼著嘴裡的烏喉果,深紫色的果肉在舌尖碾出苦澀的汁液,他向在自己麵前彎腰點火的老馮格不屑笑道,唾沫星子混著果液飛濺到對方鋥亮的皮靴上:“吾之現在,汝之將來,為此我更應該好好體會!”說罷麵無懼色地抬起頭,亂發間沾著的草屑被風吹散,陽光穿過他淩亂的發絲,在瞳孔裡映出跳躍的光斑,宛如燃燒的星火。
法務官戴文目瞪口呆地望著擅自點火的老馮格,漆黑色法袍的袍角掃過木柴堆,發出“簌簌”聲響,驚起幾隻藏匿其中的甲蟲。他想上前阻攔,卻被幾個武裝修士伸出的長戟攔住,冰冷的金屬戟尖在陽光下劃出交錯的寒光,碰撞聲“當啷”作響,在空曠的廣場上空回蕩。
查理尼二世憤怒起身,猩紅天鵝絨包裹的王座被帶得發出“吱呀”聲響,繡金椅背上的飛獅紋章因劇烈動作而揚起細密的灰塵。剛想說話,但老馮格已經將浸滿鬆脂的火把擲向木柴堆,“轟”的一聲爆響,橙紅色的火舌裹挾著硫磺粉、鬆脂的青煙竄起,瞬間舔舐著諾茨拉德的粗布衣擺,布料遇火蜷曲,爆出“劈啪”的火星。
諾茨拉德昂起頭,火光照得他臉頰通紅,仿佛塗了層滾燙的釉彩,麵容因高溫扭曲地閉上了眼睛,睫毛在灼人的熱氣中迅速卷曲成焦黑色,像兩隻蜷縮的飛蛾。
人們不忍直視地紛紛將臉扭到一邊,粗布衣衫摩擦發出“沙沙”聲響,有人用肮臟的袖口捂住口鼻,有人偷偷抹著眼淚。小卡瑪什睜著藍色清澈的大眼睛,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像兩顆將墜未墜的藍寶石,看著養父諾茨拉德在烈火中掙紮——繈褓上用金線繡的太陽圖案,正被飛濺的火星燙出細密的焦洞,如同被蛀空的星辰。
突然,諾茨拉德瞪大雙眼,眼球因高溫而布滿蛛網般的血絲,瞳孔在火光中收縮成驚恐的細縫,他用儘最後力氣向小卡瑪什大喊道:“記住,永不屈服!”他的聲音被熊熊燃燒的烈焰吞噬得斷斷續續,如同隨風搖擺的柳枝。
雙眼緊閉、緊握拳頭的查理尼二世聽著“咯吱咯吱”的灼燒聲——那是骨骼在火焰中爆裂的脆響,混雜著皮肉碳化的“滋滋”聲。他猛地睜開眼,狠狠瞪向身邊的侍衛,侍衛慌忙單膝跪地,將早已搭箭的長弓拉滿,緊繃的弓弦發出“嗡嗡”的顫鳴,如同憤怒的蜂群。“咻”的一聲,長箭破風而出,穿透諾茨拉德劇烈起伏的胸口,箭頭帶著滾燙的血珠穿透後背,“噗”地釘進橡木刑架,發出沉悶的聲響。與此同時,刑架下被捆綁的幾名軍士也被劊子手的大刀砍掉了腦袋,鮮血如注,濺在燃燒的木柴堆上,發出“滋啦”的聲響,騰起一陣腥甜的白霧。
老馮格張著嘴,火光照得他臉上淤血的烏眼青泛著詭異紫色,他踉蹌著追上轉身離開的查理尼二世,靴底踩過石板路上黏稠的血漬,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濺起的血點在褲腿上凝成暗紅的花。他結結巴巴道,唾沫星子混著空中飄落的灰燼落下道:“你為什麼.....他還沒.......”
“留點憐憫吧,你這個——”查理尼二世猛地回頭怒吼,驚得簷角棲息的烏鴉撲棱棱飛起。他深吸一口氣,喉結劇烈滾動著咽下怒火,聲音沙啞地克製道:“我已經滿足了你,當心索求過度!”他的聲音在逐漸散去的人群中回蕩,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憤怒,驚起的烏鴉在鉛灰色的天空中盤旋,發出嘶啞的“呱呱”叫聲。
夜晚的巨石城王宮餐廳,十二盞銀質燭台上的蜂蠟正“劈啪”爆響,迸濺的火星落在雕花燭台上,如同撒落的紅寶石碎屑。查理尼二世端著杯淺藍色的酒,那酒液如同凝固的晨霧,在水晶杯壁上掛出細密的水珠,沿著杯身緩緩滑落,暈開一道道水痕。他望著兒子小查理尼發呆,燭光在他眼底映出晃動的光影,宛如兩簇跳躍的鬼火,將他眼下的青黑暈染得愈發濃重。
小查理尼抬起頭,銀質刀叉碰撞在白瓷盤上發出清越的聲響,刀叉刃口反射的燭光在他稚嫩的臉頰上晃動。“父王?您怎麼了?”他的餐巾角繡著金線飛獅紋,邊緣卻被緊張的手指撚得發皺,露出底下磨損的亞麻布料。
查理尼二世寵溺地望著兒子,無名指上的藍寶石指環輕輕敲擊著杯壁,發出“叮叮”的脆響,如同冰棱斷裂。他又虛弱無力道:“今天諾茲拉德被燒死了。”燭光跳躍,照亮他嘴角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查理尼點點頭,刀叉將盤中烤得金黃的鹿肉切成小塊,肉汁滲出,在瓷盤裡聚成暗紅的湖泊。“我知道,而且您讓他沒受太多的苦。”
查理尼二世喝了口杯中的酒,酒液滑過喉嚨發出“咕嘟”的聲響,喉結劇烈滾動。他有些口齒不清道,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暈開深色的印記,如同蔓延的血跡道:“我背上了殺師的罪名,並且失去了一股製衡他們的重要力量!”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攥緊酒杯而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水晶杯壁。
小查理尼用餐巾擦擦嘴,他安慰道:“這事情也不怪您,您勸了他一晚上,諾茨拉德太過倔強,本來隻需要向老馮格低頭認錯就行,卻非要以命相搏。”他的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篤定,卻掩不住眼底的慌亂,手指也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那是柄鑲著綠鬆石的匕首,是父親贈送的成年禮禮物
查理尼二世無奈地笑了笑,燭火將他眼角的皺紋照得深如刀刻,每一道紋路裡都藏著歲月的滄桑與疲憊。“哪有那麼簡單,”他壓低聲音,杯中的酒液因激動而晃蕩,淺藍色的酒波撞在杯壁上,如同拍打著礁石的海浪,“這次老馮格跟著我來巨石城,就是衝諾茲拉德來的,而且前段時間景真兄弟會的阿明?崔克帶著部分海防隊回城,就是在側麵用實力支持老馮格——”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雖然他們之間也有些積怨,但這個舉動就說明他們背地裡已經開始勾結,這也是你損失了咱們的兩千精銳親信騎兵的危害,如果有什麼意外,彆說阿明?崔克的那些海防隊,就是對付林蔭角區的那些教民武裝咱們可能也會很吃力,所以這次我不得不妥協,但也不能全怪你,本來大家現在都是走在刀刃上。”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與苦澀。
小查理尼似乎有些懊悔,銀質刀叉在瓷盤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如同指甲刮過玻璃。但仍舊堅持道:“那也不能怪咱們,您已經安排他出海去撒不萊梅遊學,我知道您是在讓他避開風頭,他自己回來的,硬往刀尖上撞。”他的語氣帶著絲不服氣,更像是在為自己辯解。
查理尼二世擺手讓侍從們離開餐廳,厚重的餐廳木門緩緩閉合,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他來到兒子小查理尼麵前,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獸狀。“不論如何,從今以後,隻要我不在你身邊,就不要在特克斯洛過夜,也不要輕易去天鵝堡和奎托姆領地,”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果你身處困境,可以絕對信任說‘頓特’這個暗語的人,或許他可以幫你脫困,聽懂了嗎?”他的呼吸中帶著濃鬱的酒氣與龍涎香,溫熱的氣息拂過兒子的額發,帶著父親特有的溫度。
小查理尼驚訝地看著父親布滿血絲的眼球,那是連日操勞與昨夜無眠留下的痕跡。燭火在他瞳孔裡映出細碎的光,如同撒落的星辰。旋即他靈光一閃低聲道:“頓特?好像虔世會有個修士就叫溫頓斯特,據說此人浪蕩不羈,甚至有些瘋癲。”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那是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手指緊張地絞著桌布邊緣,將精致的刺繡都撚得變了形。
查理尼二世癱軟地坐到旁邊椅子上,繼續囑咐道:“頓特是暗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這次我要和老馮格準備合力擊垮潤士?丹和鐵格?瓦萊,再將忠於他們的那幾個領主弄下位。如果成功,那接下來就是我和老馮格的鬥爭——不是咱們乾掉他,就是他乾掉咱們。或許可以調停和周旋,讓我暫時和虔世會共享伯尼薩帝國的權利,但這次諾茲拉德被燒死,沒有權威再去宣講世俗真理,老馮格就會更加迅速地擴張教會、扶植薩寧教徒武裝,讓他們遍布帝國,這就將本該是未來的事逼到了現在。老馮格應該也會明白過來,我和他周旋的餘地和時間越來越少。幸好現在大家都被死死綁在一起,沒人敢輕舉妄動。瓦萊和丹家因為鹽山與河運開始爭鬥得冒火星,他們都想利用我,或者說帝國王室的權力,在關鍵時刻壓垮對方,所以他們傾儘全力借貸給我。當然,像他們這樣的多麵手,也是兩手準備:開始逐漸蠶食帝國抵押給他們的各種賦稅權,並且又分解抵押給了各地的實力派領主,想逐步消解降低王室權力,簡直是一箭雙雕的妙計——在最後關頭將王室當刀使後,可以輕而易舉顛覆掉它。但我沒那麼蠢,既然他們如此盤算,那咱們就要將計就計。形勢逼迫咱們不停懈怠,那就不停挑起事端,用他們的錢來開疆拓土,並不停消耗他們的實力,哪怕是往水裡扔,也不能停下,一直往前把水攪渾,拖著他們往前跑,直到他們軍力大減露出破綻。所以前麵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多餘的,甚至縱容那些沼澤人,也是計劃中的一環。但這一切讓你的冒失打破了平衡,所以目前隻能暫時退縮,這是大局。不過現在最擔心的是你安危,我了解他們的為人,尤其是老馮格。”
看著父親寵溺的麵龐,小查理尼用銀叉輕輕撥弄著盤中的鹿肉,領悟著這些帝王言傳道,燭火在他眼中跳躍:“如此說來,諾茲拉德倒像是在自焚,結果是逼得咱們和老馮格決裂?但如果徹底與老馮格對立,咱們的勝算有多大?”他的聲音輕顫,袖口珍珠扣微微晃動,映著燭火如淚滴墜落。
似乎有些醉酒的查理尼二世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淺藍色酒液濺出,在桌布上洇開暗痕。“不可猜測,”他舌根發沉,指環敲擊杯沿發出嗡鳴,“不過咱們和教會各有短長——”窗外夜風呼嘯,吹動絲絨簾幕沙沙作響,他的聲音陡然壓低,“教會是長柄顛覆,需要漫長時日鼓動造勢,反應遲緩卻能攥緊正義的話語權;而王室是短柄擊殺,可憑武力雷霆脅迫,卻也會因此失掉法理根基,淪為他人漁利的靶子。”他抓起酒壺續酒,琥珀色酒液注入杯中時泛起漣漪,“雙方都將陷進權力的泥沼、貪婪的泥沼,不過目前來看應該是五五分。”燭光掠過他眼角皺紋,那裡藏著深壑般的疲憊,“虔世會的勢力僅在帝國中地強盛,這便是咱們要在元老院穹頂雕刻契卑洛眾神的緣由——絕不能讓巨石城子民跪拜聖子聖靈,否則…”他突然停頓,望著兒子袖口的珍珠鏈苦笑,“幸好還有那兩個煩人的陰影家族,三足鼎立倒也微妙。至於諾茨拉德…”他飲儘杯中酒,喉結滾動著咽下苦澀,“他做事向來順其自然,從不在意是否掀起爭鬥,純粹得像塊未經雕琢的玉石。”
小查理尼用銀刀劃開鹿肉,肉汁滲出如血:“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現狀嗎?帝國君主該淩駕於一切之上,而非困在爭鬥裡。”
查理尼二世突然大笑,笑聲震得燭火搖曳,蠟淚簌簌滴落。“淩駕?”他指著兒子鼻尖,酒氣噴在少年臉上,“這便是淩駕!可一旦停下腳步——”他猛地攥住兒子手腕,指節嵌進皮肉,“你不僅坐不上王座,咱們父子會像圈中牲畜般任人宰割。”
小查理尼被攥得生疼,卻強笑道:“我隻希望您能健康平安,遠離病痛危險,得享永生!”
“傻孩子,”查理尼二世鬆開手,酒壺在掌心打轉,釉彩藍光映著他眼底紅絲,“哪有什麼永生?就像這珈蘭酒,世人皆傳能駐顏續命,可誰又躲得過命運的刀槍?”他望著兒子年輕的麵龐,突然悵然,“此生若能為家族的‘百年宏圖大業’鋪磚添瓦,也算不負先祖了。”
小查理尼順著父親目光望向銀杯,酒液中突然浮現出個扭曲的倒影。他好奇地湊近,燭火在酒麵碎成金箔,突然有隻枯槁的手從杯底伸出,指甲漆黑如鴉羽,猛地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冰冷刺骨,將他整個人狠狠拽向幽藍的酒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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