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悠然自得的查理尼二世,老馮格掃了眼那隻咕嚕咕嚕冒熱氣的銀茶壺——壺嘴正噴出細密的水珠,像串斷了線的珍珠——不禁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指尖沾著的汗水涼絲絲的。他的聲音裡帶著急惶,像被風吹得發顫的蘆葦:“外麵……外麵的賓客們都已經動刀叉了!您身為君王,總該去說幾句祝酒詞才是,不然成何體統?難道要讓世人嘲笑我們伯尼薩王室不懂禮儀嗎?”他的話語與廳內的寧靜格格不入,像塊投入靜水的石頭,激起層層漣漪。
查理尼二世抬手打斷他的話,指尖還沾著茶水的濕氣,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淡淡的水痕。他側耳聽著外麵逐漸高漲的喧嘩——刀叉碰撞銀盤的脆響、賓客們含著笑意的歡談、偶爾爆發的爽朗大笑,混著樂隊奏起的舒緩圓舞曲,像一鍋正在慢慢沸騰的蜜漿,稠得能拉出絲來。他享受般閉上眼睛,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輕輕滾動,又突然睜開眼,眸中閃著滿意的光,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外麵的熱鬨:“非常棒。如此盛宴配上美妙的音樂,客人們該感到如沐春風才是。”
老馮格咧嘴苦笑著,臉上的皺紋都擰成了團,像被雨水打濕的亂麻。他剛要開口,聲音裡帶著難掩的急惶:“但是....”
查理尼二世再次抬手打斷,銀質袖口蹭過茶盞邊緣,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這次確實得感謝您,”他語氣誠懇,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落在那些堆成小山的佳肴上,“無論婚禮流程還是招待客人住宿,尤其是今天的菜品——不隻是美味,簡直是巧奪天工的藝術品,連燭火照在上麵都透著股靈氣。”
老馮格立刻換上諂媚的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了深深的溝壑:“主要是前期彭斯爵士從海外采購回來了足夠多、足夠好的食材,他立下了大功。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變不出這般盛宴來。”他說著向彭斯笑笑,帶著幾分邀功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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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雖顯陳舊但熨得筆直的製服的彭斯聞言,忙放下手中的鐵鉗,炭灰在他擦得鋥亮的鞋邊積了薄薄一層,像落了層霜。他躬身道:“這次也是有賽恩斯的鼎力協助,才順利從港口將所需物品運過尹更斯湖。若不是他親自護航,恐怕真要耽誤了吉時。都是大家的功勞,屬下不敢獨攬。”
聽到“尹更斯湖”四個字,查理尼二世的眉頭驟然緊鎖,像兩柄合攏的鐵鉗,連額角的青筋都隱隱可見。他岔開腿往圈椅裡靠了靠,椅麵的錦緞被壓出深深的褶皺,仿佛能看到湖麵上翻湧的浪濤。“咱們眾誌成城的結果,”他語氣沉了沉,隨即又緩和下來,“但這些菜樣確實精致,連我都想一一品嘗——實在是太過精巧,全是您殫精竭慮、苦思冥想的結果。”
聽著查理尼二世不住的讚美,老馮格額頭再次滲出汗珠,順著鬢角滑進衣領,帶來一陣冰涼的癢意。他偷偷往後瞟了眼王室衛隊長魁德——那家夥依舊按劍而立,甲胄上的獅紋在陰影裡透著寒光,仿佛隨時會撲出來咬人——忙向查理尼二世乾笑道:“還請您務必出去給客人們宣讀祝酒詞。帝國大婚,您和這些海外貴客見麵太少,正好借此機會聯絡情誼,也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伯尼薩王室的氣度...”
查理尼二世擺擺手,手上的飛獅印鑒戒指在燭火下閃了閃,像顆跳動的星星。“他們來的時候我已經一一與他們見麵,昨天晚宴我也敬酒致意,該有的禮數都有了。”他頓了頓,語氣變得鄭重,“所以今天就算了,已儘到賓主之歡。還得勞煩您和諸位帝國柱石陪同他們,尤其是對奧妮的家人——瓦萊家族的貴客,要殷勤周到。畢竟他們娘家人也是嫁妝豐厚,一箱箱的金銀珠寶、一車車的絲綢香料,舍女棄財,咱們可不能慢待了。”說罷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的清香在口中漫開,繼續道:“另外,今天也不用讓王子、王妃陪同客人們把酒言歡了。今天是正式婚宴第一天,我已經先讓他們兩個去向虔愛殿外的賓客和伯尼薩子民們致敬,儘管貴賓席外的客人大多是隨從而來的客商,但也是傳播咱們伯尼薩名聲的中堅力量。而咱們伯尼薩子民,也期望王儲王妃更親民和藹,不是嗎?總不能讓他們覺得王室的人都端著架子。”
老馮格不停點頭,袍角掃過地麵的炭屑,留下道淺淺的痕跡。“您的安排真是周全,考慮得比蛛網還密,”他話鋒一轉,又想提起祝酒詞的事,“不過...”
“就這樣吧!”查理尼二世大聲打斷,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上還沾著淡淡的茶漬,目光深邃得像口古井。“還有就是,你要嚴密勘查入城的人。最近城外不太平,總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在城牆根下轉悠。”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像鷹隼鎖定了獵物,“尤其是要注意列拉?瓦萊女士的安全——她是奧妮的親姑姑,瓦萊家族的主心骨,出了半分差錯,我唯你是問!到時候可彆怪我不念舊情。”
餐憩廳外的風突然大了些,窗欞被吹得“咯吱咯吱”作響,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外麵用力搖晃,連嵌在木框裡的彩色玻璃都跟著震顫,折射出的光斑在地上跳著雜亂的舞。爐中的炭火被氣流攪得劈啪亂跳,火星濺起半尺高又簌簌落下,像一群受驚的金甲蟲。映得眾人臉上光影不定,忽明忽暗間,查理尼二世睡袍上繡著的纏枝蓮暗紋仿佛活了過來,在布料上緩緩舒展。老馮格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浸濕了貼身的亞麻襯衫,黏糊糊地貼在脊骨上,像有條冰冷的蛇纏在身上。他忙躬身應道,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定當儘心竭力,絕不讓王上失望。”說罷像走神般不停點頭,身後的王室衛隊長魁德上前一步,鐵甲靴踩在紫檀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咚”聲,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那隻戴著鐵手套的手骨節分明,指縫裡還沾著些微的鐵鏽,將這個眼神閃爍不定的主教半請半送地帶出了餐憩廳。
等邁過餐憩廳的門檻,有些反應遲鈍的老馮格禁不住回過頭,向那位反客為主的君王望了眼——查理尼二世正端著青瓷茶杯,側臉在嫋嫋茶香中顯得格外平靜,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老馮格努力振作精神,提起主教袍的下擺,快步走進熱鬨喧嘩的虔愛殿。
此時,長條形餐桌前的客人們早已沒了初見時的斯文,個個吃得酣暢淋漓。有人解開領口的緞帶,露出被酒液浸濕的鎖骨,上麵還沾著幾粒麵包屑;有人擼起袖子,小臂上的汗珠混著肉汁閃閃發光,像鍍了層油膜。老馮格詫異地打量著斜前方一個站起身的壯漢,那人正用手撕扯三層銀盤裡的烤鵝腿,油汁順著指縫滴在猩紅的桌布上,像綻開一朵朵醜陋的血花。而壯漢旁邊,留著小胡子的漂亮男人正端著水晶酒杯,向斜對麵那位撒不萊梅美人瑪芙索眨眼睛調情——而這位撒不萊梅美人的綠紗裙被穿堂風吹得貼在身上,勾勒出玲瓏的曲線,她卻毫不在意,反而向對麵的男人偷偷使著眼色,並用塗著蔻丹的指尖輕點自己的手背,引得對方發出陣陣低笑。看著這個冷豔無雙,又好似冰清玉潔的美人被人撩撥的好似春心蕩漾,老馮格頓時火冒三丈,握著法杖的指節泛白,幾乎要將那根鑲嵌著綠寶石的三葉法杖捏碎般想要發作,卻又猛地頓住——隻見那調情男人和身邊人都身著黑色燈籠褲、緊繃黑馬甲配翻領白襯衣,腰帶上還掛著鑲銀的匕首,那是弗朗威群島海盜的標誌性打扮。這位妒火中燒的主教隻好強忍著,渾身哆嗦,牙齒咬得咯咯響:“這麼聖潔的地方...簡直汙穢不堪...褻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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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侍從修士布契看到主教氣得臉色扭曲,忙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像毒蛇吐信:“需要弄死他嗎?地窖裡的石灰還夠埋兩個,連夜就能處理乾淨。”
老馮格猛地轉身,用鑲嵌著綠寶石的三葉法杖砸在布契後背,低吼道:“弄死...弄死....這是教會!不是匪窩!你想讓全天下的信徒都指著我的脊梁骨罵嗎?”法杖敲擊侍從修士布契袍下鎖甲的“哐當”聲驚得旁邊的侍女手一抖,銀盤裡的紫葡萄滾了一地,像掉了串紫色的珍珠,有幾顆還彈到了客人的靴底。
布契疼得慌忙躲閃而去,而紅色幕布後,悠揚的音樂聲突然驟起,小提琴與手鼓的節奏變得急促奔放,像一群掙脫了韁繩的野馬在殿內狂奔。端著酒杯互相致敬的人們開始情不自禁地隨著曲調扭動身體,有人甚至踩著桌腿跳起了踢踏舞,靴底敲擊木板的“噔噔”聲與樂曲交相輝映,震得桌上的銀壺都跟著輕輕搖晃。
老馮格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像被凍住的石像,一卡一卡地四下張望,汗水滑到了鼻尖,瞪大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最終猛地回頭,對著樂隊的方向咒罵道:“這他媽又是什麼鬼音樂?”
侍從修士溫頓斯特趕忙上前道:“這是《巴斯巴斯》,也有人叫它《巴茲夫》!是最近從南方港口傳過來的舞曲,據說在碼頭工人裡很流行,連搬運貨物時都要哼兩句...”
老馮格幾乎要將眼珠瞪出眼眶,法杖“咚”地戳在地上,寶石與大理石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你說什麼?”
溫頓斯特眨了眨眼,湊近老馮格耳朵大聲道:“我...說...這...是...《巴斯...巴斯舞曲》!”他的聲音太大,震得老馮格耳中嗡嗡作響,連壁畫上天使的表情都仿佛變得驚愕,翅膀的羽毛紋路都像是豎了起來。
老馮格揉著生疼的耳朵吼道:“這兒是供奉聖主的殿堂,不是貝隆城那些藏汙納垢的妓院!”
看著即將失控失態的老馮格,溫頓斯特趕忙伸手去扶他,想把他帶到後殿甬道冷靜一下。但早已被折磨到情緒失控的老馮格猛地推開他,唾沫星子噴了對方一臉:“滾回去伺候奈木那個死鬼!現在你還是他的侍從,彆他媽在這兒礙眼,小心搞露餡了把你舌頭割下來喂狗!”
溫頓斯特被嚇得大汗淋漓,冷汗順著臉頰流進嘴裡,又鹹又澀,像吞了口海水。他趕忙撫摸著老馮格顫抖的肩膀安撫道:“您小點兒聲!”說罷慌忙快步離去,袍角掃過地麵的碎葡萄,留下一串黏糊糊的紫色痕跡,像條爬行的小蛇。
而感到天旋地轉的老馮格卻猛地仰起頭,張開雙臂大喊道:“誰他媽又在乎我!誰又記得我為這破帝國熬白了頭發!”但他嘶啞的聲音卻被巨大的樂曲聲和歡笑聲徹底掩蓋,像投入巨浪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沒激起。此時,偷偷站在紅色幕布後的查理尼二世輕輕撩起布簾一角,金絲睡袍的邊緣從簾後露出來,繡著的金線在光線下閃著冷光。他冷冷望著老馮格踉蹌離去的身影——那背影佝僂著,像棵被狂風打折的枯樹,主教冠歪斜地掛在頭上,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直到老馮格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儘頭,查理尼二世才向樂隊方向壓了壓手。樂曲聲漸漸低沉緩和,急促的鼓點變成了悠長的笛音,像流水漫過鵝卵石,最終不再那麼激亢喧天。
虔愛殿內的客人們卻依舊麵紅耳赤地推杯換盞,有人用撒語喊著“乾杯”,聲音洪亮如鐘;有人用伯尼薩方言說著笑話,逗得周圍人哈哈大笑;言語不通便用手勢比劃著互相碰杯,銀杯碰撞的脆響此起彼伏,像串不斷的珍珠。隻有被幾個家族成員圍著的列拉?瓦萊不為所動,她指尖撚著顆晶瑩的葡萄,指甲上的描金花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葡萄皮被她輕輕掐出一道裂痕,滲出清甜的汁水。當看到樂隊幕布後那道偷窺的身影時,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唇角勾起抹若有若無的嘲諷——那眼神銳利得像把刀,仿佛早已看穿了簾後的所有算計,似乎連查理尼二世藏在袍袖裡的小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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