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三月,最後一批俘虜踏過空間裂縫的刹那,昆侖塔頂端的青銅鈴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越。
那鈴聲初時如碎玉敲冰,清脆得能蕩開晨霧,轉瞬便層層疊疊漫過廣場,化作滾滾聲浪,驚得世界樹的葉片簌簌輕顫。
葉片上凝結的靈露與夜空中未落的星辰砂交融,竟化作漫天細碎的光點飄落——紅的如流螢,綠的似翡翠,紫的若星雲,將青石板鋪就的廣場染成一片璀璨星海。
連空氣裡都浮動著細碎的光暈,沾在人們發間、衣袂上,像落了場溫暖的星雨,抬手一碰,便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滲入肌膚,引得不少人舒服地喟歎出聲。
世界樹已躥至十丈高,主乾粗壯如三人合抱的巨柱,泛著溫潤的蜜色光澤,仿佛用千年琥珀雕琢而成。
枝丫如撐開的傘蓋,覆蓋了半個廣場,新生的枝條還在貪婪地向四周延展,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金邊,葉脈間流淌著肉眼可見的靈絲。
最令人驚歎的是它的根係——在地下織成密不透風的金色網絡,順著靈脈蔓延至三千域的每一寸土地。
那些曾浸透鮮血的礦洞、刻滿符文的祭壇、屍橫遍野的戰場,此刻都鑽出了帶著靈韻的嫩芽,嫩芽頂端頂著晶瑩的露珠,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無數隻稚嫩的手,在向這新生的世界致意。
林楓站在濃密的樹蔭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顆乾癟的野果。
那果子早已失去水分,卻被他珍藏了半年,果皮上還留著小女孩指尖的溫度。
陽光透過葉隙,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與周身流轉的混沌氣交織成一幅流動的畫——灰金色的氣流時而化作遊龍,時而凝成光點,與樹影嬉戲,平添了幾分逸趣。
他望著廣場上忙碌的身影,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眼底卻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欣慰,有釋然,還有一絲對過往苦難的銘記。
不遠處,趙奎正手把手教西域修士辨識靈穀。
他蹲在田埂上,掌心攤著數十粒飽滿的穀種,指尖劃過穀粒的紋路,耐心講解:
“這靈穀分三季,春播的性子烈,需用溫水浸種;秋播的耐旱,埋深三寸方能紮根……”
那些修士曾握慣屠刀的手,此刻正笨拙地捧著穀種,指尖的老繭蹭過圓潤的穀粒時,帶著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
有個滿臉刀疤的修士太過用力,捏碎了一粒穀種,乳白色的漿液沾在指縫間,他臉色瞬間漲得通紅,手足無措地望著趙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趙奎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從布袋裡再抓出一把遞過去:“碎了便碎了,靈穀的性子野,埋進土裡就能活,就像……就像咱們,換個活法也能紮根。”
那修士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掌心的穀種在陽光下泛著飽滿的光澤,仿佛真的藏著新生的希望,他悄悄將碎穀種埋進土裡,像是在埋葬過去的自己。
田埂邊,獨眼妖修蹲在地上,用僅剩的右眼盯著礦工們分揀靈草。
他空蕩的左眼眶處覆著新繡的布罩,布罩上繡著朵小小的靈草,針腳歪歪扭扭,卻是聾啞女童的手筆——葉片上還特意繡了顆露珠,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有個憨厚的礦工捧著一堆藥草走過來,用沾滿泥土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空眼眶,粗聲粗氣地打趣:
“獨眼大哥,你這‘獨眼識草’的本事,怕是比那仙草還靈驗!方才我把‘凝血草’認成‘斷魂藤’,你隔著三丈地就瞅出來了,莫不是眼眶裡藏著千裡眼?”
獨眼妖修被逗得咧嘴大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陽光落在他臉上,將那道從眉骨延伸至下頜的猙獰傷疤,照得竟柔和了許多。
他抬手拍了拍礦工的後背,力道大得讓對方踉蹌了一下,兩人相視大笑,笑聲震得田邊的靈草簌簌作響,驚飛了棲息在草葉上的靈鳥,鳥群撲棱棱掠過廣場,翅尖帶起的風,吹得世界樹的葉片沙沙作響。
昆侖塔下,白發老修正鋪開一卷新繪的地圖。圖紙用靈蠶絲織就,防水耐腐,上麵用朱砂、靛藍、藤黃標注著三千域的靈田、礦脈、新修的通道,密密麻麻卻條理分明。
她的聾啞孫女趴在世界樹根上,用樹枝在濕潤的泥土裡畫著歪歪扭扭的小人:一個穿著玄色衣袍的身影,周身繞著淡淡的光,身邊跟著個舉著巨斧的黑大個,斧柄上還纏著圈紅繩;不遠處,一個梳雙丫髻的女童正踮著腳夠樹上的葉片,蓬鬆的尾巴翹得高高的,活脫脫就是小妮的模樣。
女童畫完,回頭衝老修比劃著手語,小手指點著“黑大個”的腿,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她是在說,牛大力的腿比樹樁還粗。
老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她想起半年前,這孩子還隻會蜷縮在角落發抖,如今卻能在陽光下肆意歡笑,指尖的拐杖輕輕敲擊著地麵,像是在為這來之不易的安寧打節拍。
“主人,該回去了。”林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庚金特有的清冽,卻比往日柔和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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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裡提著個紫檀木食盒,盒蓋縫隙裡飄出雲霧釀的醇香,混著靈茶的甘冽,驅散了廣場上的泥土氣息。
林金素來冷硬的嘴角,此刻竟難得地漾起一絲柔和,“夫人說,您窖藏的那壇‘忘憂’今日開封,特意用靈泉溫著,就等您回去嘗第一口。”
他頓了頓,補充道,“孩子們也排著隊呢,青丘的小狐崽練了套‘風影陣’,北域的礦奴娃子新學了‘地脈拳’,一個個摩拳擦掌,說定要讓您瞧瞧,他們這半年沒偷懶。”
林楓轉過身,順著林金的目光望向遠處的聚靈閣。
閣頂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七彩光芒,飛簷上的風鈴與昆侖塔的銅鈴相和,奏響輕快的旋律。
隱約能聽見柳如煙她們的笑聲,像一串銀鈴滾過靈泉,清脆悅耳,夾雜著孩童們嘰嘰喳喳的喧鬨——有爭執誰的招式更厲害的,有炫耀自己新學了法術的,熱鬨得讓人心安。
他最後望了眼廣場——小妮正拉著幾個新認識的孩童,在世界樹下追逐打鬨。她梳著雙丫髻,蓬鬆的尾巴尖掃過地麵的光斑,引得孩子們咯咯直笑。
有個瘸腿的小男孩跑得慢了,落在後麵,小妮便停下來等著,用尾巴輕輕卷住對方的手腕往前帶,尾巴上的絨毛蹭得男孩癢癢的,兩人笑作一團。
牛大力扛著巨斧,樂嗬嗬地跟在後麵,龐大的身軀像座移動的山,卻總在孩子們快要撞到樹乾時,用斧柄輕輕擋住。
那斧柄上還纏著圈鮮豔的紅繩,是青丘狐女送的謝禮,據說能辟邪,此刻在陽光下紅得像團火。
世界樹的葉片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送行,又像是在替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輕聲喝彩。
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如同無數跳躍的光斑,照亮了通往昆侖塔的路。
林楓抬腳走去,玄色衣袍在光影中輕輕起伏。
身後,風漸漸平息,靈草在田埂上舒展葉片,孩童的笑聲與靈鳥的鳴叫交織,三千域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悄然生長——礦洞長出了青苔,祭壇開滿了野花,戰場結出了果實,向著充滿希望的未來,靜靜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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