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帶趙底的原因,並不是姚賈所說的養傷未愈。
而是因為他們七個人全都是呂不韋為相以後,慕呂相之名而後來的人。
而趙底是最先跟隨呂不韋的人,甘羅也差不多,屬於呂不韋的親信。
有人的地方,就有勢力。
十二君,亦有親疏遠近。
空氣中仿若還彌漫著章台街上的血腥氣,那是趙底的血。
趙底人未至,以血參議會。
“是弱想的少了,請主君責罰!”頓弱深深拜下。
隨著頓弱拜下,餘下八君有跪地者,有鞠躬者,皆是承認思慮不周,請主君責罰。
章台街剛剛發生的事,他們已經全部知悉了。
趙底以身刺長安君,長安君在諸位官吏趕到之前殺死趙底。
事態極其明了,其中內涵亦明了。
嫪毐死了,他們憤怒。
趙底死了,他們悵然。
在悵然中消解憤怒,理解主君,認同主君。
長安君本可以就著趙底身份作文章,拖他們十二君下水,拖主君下水。
趙底身上的相係標簽太重,怎麼揭也揭不乾淨。
長安君沒有如此做,選擇殺死趙底。也不給其他人如此做的機會,選擇保全主君。
相、王爭鬥如此激烈,趙底刺殺可以使王權派進一大步,長安君放棄了。
主君投之以桃,長安報之以李。
九君釋懷,原本離散的心重新聚攏在一起。
這樣的長安君,值得主君如此做。
隻是……長安君殺趙底情理之中,那為什麼要殺死嫪毐呢?
“嫪毐之死,怪本相。”呂不韋讓九君起身。
自己起身,微微躬身,拜九君。
“萬萬不可!”
“折煞我等!”
“未聞主拜客!”
“……”
九君七手八腳得把主君扶上椅子,不管是裝出來的還是發自內心,個個都是一臉惶恐不安之色。
越發蒼老的呂不韋在眾人簇擁下,老眼瞬息間積蓄兩汪濁水,聲淚俱下:
“公子他提前與本相說過,要本相調回嫪毐,否則就殺死嫪毐。
“本相……以為公子就是說說,沒有上心,更沒有提醒嫪毐。
“本相心中有愧,私心作祟,沒有告訴爾等,又害了趙底。
“殺嫪毐者,殺趙底者。
“非長安,而是我呂不韋啊!”
原來長安君提前說了啊,那就沒事了……九君所善不一,但都是心思靈巧之輩,皆能跟上主君思想。
姚賈手上拎著熱水壺沏茶水,嘴上說道:
“主君與長安君相交莫逆,未信長安君之言乃是情理之中,換做賈亦不會召還嫪毐。”
鵬飛蹲在呂不韋膝前,眼圈泛紅:
“主君若是不愛護我等,鵬飛是早已死於非命,李斯那廝更是活不到今天。
“主君不以實情相告,是怕我們和主君離心離德,是我們辜負了主君期望。
“趙兄……誰也不能料到他會做出刺殺長安君的舉動啊。
“主君不怪其闖下大禍,也不要怪自己未提前支會了。”
眾人寬慰一陣。
呂不韋收住眼淚,飲一口熱茶,情緒緩和不少。
“嫪毐已死,主君。”為章台學宮最早的二十一位章台先生的頓弱諫言:“等不到趙太後為嫪毐所困,就提前散布趙太後的言論吧,造勢要趁早啊。”
頓弱起了個頭,餘下人紛紛跟諫。
“是啊主君,效果是差一些,但也不會差太多。”
“姬夫人的言論砸不起水花,趙太後的一定可以,她本就**。”
“廟堂民間對其不滿者甚多,有此基礎,人人都願踩其一腳。腳不能踏,嘴踩兩下也是民心所願。”
“以太後淫名,使主君名正!”
“長安君待主君是不錯,但主君不能因為長安君而退縮啊。若是如此,不如立刻還權與秦王政,尚能保個命。”
“舊秦當死,新秦當立!”
“……”
待眾人勸諫告一段落,呂不韋閉目片刻,緩緩點頭:
“既然都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吧。
“跳過嫪毐,執行新秦計劃下一步。”
九君大聲應“唯”,有四人匆匆出了相邦府。
他們是新秦計劃下一步的執行者。
日偏西,向下墜,橫在半空。
就這麼不到一天時間,鹹陽各處都開始有趙太後身世的傳言……連帶著當今王上的身世。
陶朱商會乃是民間六大商會之一,最善者乃是酒樓。
陶朱酒樓在天下各大城池都有開,就像是沒被秦國吞並前的呂氏商會在各大城池都開有呂氏珠寶一樣。
紅漆黃瓦,翹簷鬥拱。
樓外抬頭望,煙氣如狼煙。
酒樓分三層。
一層是散客,二層是包廂,三層是沒有身份光有錢也進不去的貴族區。
天生平等的食客們待在後天劃分的區域裡,大多聊的不是女人就是政治,有些人則是二者兼聊。
陶朱一層,有一個食客喝酒喝大了,高聲大喊:
“趙太後**,那是理所當然!趙國不就那鳥樣嗎?男的都被我們打死了,女的不多找點男的生娃怎麼辦?沒辦法啊哈哈哈!”
其餘食客皆哈哈大笑,就連端菜上酒的酒保臉上常在的笑容都活泛了些,帶上男人都懂的意味。
酒樓一層角落,一張略顯普通的桌案上,兩個豐神俊朗的男女隔案對坐。
女子容貌絕美,尤以一雙丹鳳眼最為突出。
秦莊襄王夫人,姬夭夭。
男子麵相較女子大上些許,一眼看上去毫無特點,普普通通。
待要移走時,卻會心生不舍,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明明平平無奇,卻就是讓人可以在人群中一眼看見,那股子超凡脫俗的雅士之氣可淨化凡濁塵世。
韓國公子,韓非。
以秦王政之名義,應姬夭夭之請來到秦國的韓非,目向那發狂食客移過去,上下打量,又移回到族妹臉上。
有口吃的韓非一字一頓:
“這,就,是,族,妹,要,我,看,的,好,戲。”
“夭夭讓兄看的好戲在晚上。”姬夭夭饒有興致地望著那醉酒男人,雙眉彎彎:“這,或許是另一場好戲。”
那酒醉男人四下一掃,看到許多人都矚目自己,好像有些飄了。
打了個酒嗝,洋洋得意地道:
“趙女**都不算事,我和你們說些算事的!我有一個朋友去趙國經商,聽說趙太後原來是呂相的妾,今王是呂相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