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三步並作兩步站在其弟麵前,擋住弟路,麵色難看:
“你現在,已經不信任孤了嗎?你聽信了我母和你母的言語,認為孤遲早有一日會對你舉起秦劍,對否?”
嬴成蟜一臉無奈,擠出一個笑臉:
“我隻是想睡覺。”
“好。”秦王政讓開道路:“你睡。”
少年從青年身邊走過,青年攥緊了拳頭。
眼見少年進入後室,帶上後室門,秦王政大聲喊:
“趙伐燕數城,現在正是該把燕丹放回燕國加強燕國以抗趙的時候,這不是你早就看到的未來,想好的策略嗎?
“孤做惡人,你做君子,你出麵請孤把燕丹送回燕國,這不是我們下一步要做的事嗎?
“你自己定的計,你自己不管了嗎?”
許久,沒有回應。
秦王政一拳砸在桌案,發出一聲巨響,這巨響卻沒他的聲音大:
“蒙公死了!蒙毅死了!華陽大母也死了!昨夜死了這麼多人!你卻隻記得一個呂不韋!
“騰、樊於期叛亂,國內如同一鍋亂粥!等傳到國外,四國五國大軍就或許打到函穀關!你這個時候說你要睡覺!”
天下最強大的王大聲咆哮,許久過去,得到的回應隻有自己的回聲。
當回聲散去,前堂已無人。
後室。
嬴成蟜靠著門,坐在地上。
沒有哭出聲,隻是流眼淚。
他還不到十三歲,但他的身前已經沒有人了。
當日,申時。
信宮前殿,文武大臣彙聚一堂。
秦王政有令,上朝。
上朝隻有上早朝,沒有上下午朝或者晚朝的。
但朝堂上沒有人有異議,負責糾錯的禦史大夫隗狀腦袋一直低著,比他第一次上朝時還要拘謹。
往常秦國朝會比市場還要亂,文官武將互不對眼,文官之間你罵我嚷,武將之間你打我踹。
今天什麼都沒有,靜寂一片。
高台上,原本是華陽太後、趙太後、秦王政三人。
現在隻有秦王政。
秦王政靠坐在往常坐著的椅子上,椅子後麵什麼也沒有。
秦王政不說話,氣壓便一直低。
不知何時……
“章節。”高台上的聲音很平緩。
平緩到,秦國貴族更加緊張了。
王上怎麼會這麼平靜?這是王上第一次臨朝啊!呂賊沒死的時候,王上可是連決定開不開朝會的權力都沒有!小心些!一定小心些!
特批入朝的鹹陽宮章節起身,動作太大太僵硬太突然,牽動幾乎無所不在的傷口,他卻恍若未覺:
“章節在!臣在!”
他來上朝之前特意問過人,知道王上叫的時候可以自稱氏名,也可以自稱臣,哪個都可以。
一個緊張,他說了倆。
放在平時,文官少不了奚笑一聲,笑莽夫粗鄙。
今天沒人笑。
靜悄悄,等上言。
“你平叛有功,寡人拜你為太尉。”上言,語氣依舊和緩。
“唯!”章節大聲應下,一時間緊張多過喜悅。
“西山。”上又言。
“臣在。”原太尉西山起身,拱手,很是恭敬地道。
“你累了,致仕吧。”
“唯。”
“蒙恬。”
“臣在。”
“勤王有功,寡人拜你為內史。”
“唯。”
“孟暗。”
“臣在。”
“你累不累。”
“臣乞骸骨。”
“楊端和。”
“臣在。”
“將軍神勇,爵升三等,當為右更。”
“謝王上!”
“王齕。”
“臣在。”
“老將軍勇猛勝往昔,乃破呂賊之首功也,爵升五等,當為大庶長,寡人等著為老將軍封侯。”
“謝王上。”
“……”
就這樣,秦王政一個接著一個點名過去,有些升官加爵,有些丟官回家。
沒有人敢說什麼,因為王上所言所語完全在理。
內史、太尉,掌管著鹹陽衛卒。
跟隨呂賊謀反的,便有鹹陽衛卒。
彆說什麼裹挾不裹挾,知情不知情,這是謀反!沒有道理可講!
王上將掌管鹹陽衛卒的權力拿回來,放到心腹手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不拿回來,等著讓你繼續謀反?
西山、孟暗兩人不但沒有異議,反而很是歡喜。
王上如此作為,意味著沒有在滅了白家之後,猜忌西、孟兩家。
就事論事,犯錯領罰,這很好。
上言大概有一刻左右,一直未停。
停片刻。
“熊文,熊啟。”秦王政眼神複雜。
兩兄弟一起起身應在。
“因呂賊一事,寡人今恢複武烈王兩相製。”秦王政沉聲道:“熊啟,寡人拜你為左相。”
“謝王上!”
“熊文,寡人拜你為右相。”
“謝王上!”
“嗯。”給出最後重要官職的秦王政破天荒地應了一聲。
他掃一眼台下。
他叫起來的人全都站著呢。
秦國可沒有王讓坐下才坐下的規矩,回完話就可以直接坐下了。
秦王政看著這麼多人站著,沒說什麼,繼續用之前平緩的語調說道:
“立儲,嬴成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