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篝火,
沿大淩河遼西官道,有一處無名山腰。
山腰上,兩個一看就是將門出身的漢子,在泥地裡,拿著石塊,下起了兵棋推演。
山腳下,是數千人的營地,
這支隊伍似乎要從燕郡,前往遼西。
“這一塊石頭是玄武,這一塊是朱雀,這幾塊是趙國的兵馬。”
“如果集中在河間、渤海一帶,那就會捏成一隻拳頭。現在散開在整個河北,就變成沙子了,自然到處力量不足。”
河風吹拂了安家的旗幟,帶起陣陣遼土的微腥,
安慶坐在一節木頭上,一邊折枝燒火,一邊對河北戰局娓娓道來。
此刻,夏侯傑持梁棋,安慶持趙旗,
雙方就河北戰事對抗,目前來說,安慶占據絕對上風。
從大戰略上來看,確實要像安慶說的那樣打。
趙軍在河間府一線停留,一旦趙帝周雲的後續兵馬來了,
屆時再雷霆而動,將戰線推到黃河邊,那樣梁軍跟三王就要隔著黃河跟趙軍對抗,
此刻,梁國再想染指河北,那就是千難萬難,處處被動。
“朱雀將軍,一直都是大趙名將,怎會犯如此大錯?”
說話的聲音很稚嫩,是夏侯傑的一個童子,此子乃是親兵遺留。
夏侯家已經散了,歸入安家,也將在兩河堡安置。
如今,幽州將軍夏侯傑身邊,隻剩下這個小小書童一人了。
聞聽小兒之言,安慶仰望遼東雄渾壯闊的燕山,不禁搖頭笑了笑,
五十多歲的夏侯傑,已經不見當年榆中誰為雄的氣魄了,
他瞧著安慶,也搖頭歎息道,
“昔日孟白川,背靠河原八營,出戰突厥,一時間名震天下。”
“如今朱雀李保啊,怕是要步這位老對手的後塵了。”
“不至於,趙王還看著呢,李娘子也會管著的。”安慶折下枯枝時,不小心被紮了一下,
養尊處優多年,過去的手繭都已經消失了,沒想到這小農活,還乾不好了。
透過火苗,安慶看見了一塊小石頭,那裡就是鄴城。
不得不說,趙王還是那個趙王,用兵之能,驚歎鬼神。
宋王、魏王,雖然同為梁軍,但他們都有各自的山頭。
眼下中路寧則大獲全勝,威震天下,名利雙收。
他會幫魏軍,夾擊鄴城?!
當然不可能。
他恨不得魏軍被趙軍擊敗,怎麼可能去幫丁肆業。
退一萬講,就算他想去,萬一打輸了,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同時,魏軍見宋軍遲遲不支援,也會漸漸偃旗息鼓,展緩進攻。
因為在魏軍看來,他們打的是朱雀主力,卻得不到利益。
而偏偏宋軍襲擊中路薄弱處,如今卻是名滿天下,
就算是傻子,也不願意再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了。
歸根結底,三王是各家私兵,互不統屬。
雖然都是能征善戰之將,但並不會為梁國死戰。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遠離中原的喧囂,也是好的。”
見安慶走神,夏侯傑還以為他在傷心妻子之事。
其實,安慶放棄河北,幽州將軍也是很驚訝的。
他夏侯傑老了,看的開。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安慶正值當打之年,竟然也是如此豁達。
某一刻,橘黃色的火光,映照在一老一少的麵容上,
老者歎息一聲,幽幽的開口道,
“瑤兒走了?”
“走了。夏侯將軍在南楚被封為定國侯,官拜二品驃騎大將軍,成了軍中第一人。”
“瑤兒年輕美貌,不願意來塞外苦寒一生,虛度年華,南下投奔夏侯將軍去了。”
“綁了她呀!你一個大老爺們,還能忍她這事?”火堆前,夏侯傑笑了,笑了自嘲,也笑的無奈。
“要本將說,你們建安軍出來的,都有懼內的毛病?周雲被他家幾個娘子吃的死死的,丁肆業怕他那個柳樓婆娘。你安慶,哎……”
遼風習習,北國蒼茫。
不同於河北江南的青山綠水,遼東這地方,黃土是大地的主旋律。
安家營地,篝火的光亮,照在兩個戰敗的男人臉上。
‘優柔寡斷,兵謀不足,竊據高位,枉為人主。’
這也許就是未來,史書對他們的評價吧。
此刻安慶與夏侯傑,這對翁婿,皆是沉默的望著火苗,
仿佛劈裡啪啦的柴火,有著極致的魅力。
化為灰燼的前一刻,小小的木柴,璀璨奪目。
無名山腰,此刻無聲勝有聲。
夏侯傑知道,留不住的人,永遠都留不住。
夏侯瑤一直心高氣傲,昔日也非天下英雄不嫁,她常常將李娘子掛在嘴邊。
認為一個山匪女子,武不比她強,貌不比她美,憑什麼如此權勢?
“昨天有一支隊伍過去了。”夏侯傑拿出黃酒,給安慶丟了一壺。
“看見了,朱紅金邊,契丹木倫河。一個小部落而已。”
望著安慶自顧自的喝酒,對此毫無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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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傑不禁一愣,眼神閃過異色,提醒道,
“此部落乃是趙帝之後,去了草原,就無人可製了。彆看今天隻有小小千人,將來必是中原心腹大患!”
“是誰在這裡,大聲非議朕的皇子?”
不知何時,就在夏侯傑跟安慶走神之際,
十幾匹快馬,在落日餘暉下,奔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