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家,賬房的老王卷了銀子要跑,被我們截住了。”其中一人低聲道,腳下踢了踢麻袋,裡麵傳來嗚咽聲。
錢滿糧盯著錢莊緊閉的大門,門環上的銅鏽在夜裡泛著青黑“把人捆去關帝廟,交給瘸腿道士發落。”錢滿糧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另外,讓票號的人連夜把庫裡的銀子轉走,改用暗號對賬。”
那兩人應了聲,拖著麻袋消失在巷尾。錢滿糧推開門走進錢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黴味,賬台上的算盤歪歪斜斜,幾本賬冊散落在地,顯然是被剛才的變故攪得一片狼藉。
錢滿糧俯身撿起賬冊,指尖劃過“本月存銀”一欄,數字旁被人用朱砂點了個刺眼的紅圈——這是賬房做手腳的記號。錢滿糧冷笑一聲,將賬冊攏起塞進袖中,轉身進了內室。密室的暗格後,幾口木箱靜靜立著,裡麵是周記錢莊最後的周轉銀。錢滿糧摸出腰間的銅鑰匙,打開箱鎖,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得銀子上的雲紋流轉著冷光。
“這批銀兩分作三批。”錢滿糧對隨後趕來的票號掌櫃低聲道“一批走陸路,托鏢局送往餘縣;一批裝成藥材,隨商船運去烏州;剩下的留在本地票號,換成十兩一張的小票,讓暗線分批次取走。”錢滿糧頓了頓,指尖在箱沿敲了敲“記住,每批銀子都要換三個以上的經手人,絕不能留下連貫的痕跡。”
票號掌櫃額頭冒汗,連連點頭:“錢管家放心,小的這就去安排,天亮前定能辦妥。”
等錢莊的事料理妥當,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錢滿糧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往城外趕去——按約定,第一批黃金該送到關帝廟了。剛到廟門,就見瘸腿道士正坐在老槐樹下擦拭一把鏽劍,見錢滿糧來,抬眼道:“糧商的第一批金子已收妥,共三百兩,按您的意思熔成了金珠,藏在神像座下。”
錢滿糧往廟內望了眼,神龕上的關帝像蒙著層薄灰,燭火在清晨的風裡明明滅滅。錢滿糧從袖中摸出張地圖,在道士麵前鋪開:“這是蘆葦蕩的詳圖,標紅的三處是接應點。明晚三更,讓船家備好淡水乾糧,多帶兩桶桐油——以防萬一。”
道士接過地圖,塞進懷裡的破布衫:“周老爺當年救過貧道一命,如今正是報恩的時候。隻是……”道士瞥了眼錢滿糧憔悴疲勞的臉,道“錢管家也要保重。”
錢滿糧苦笑一聲,轉身騎上黑風馬往山莊趕。晨光爬上城牆時,錢滿糧終於望見了周家山莊的門樓,隻是往日朱紅的漆色如今斑駁脫落,像極了周老爺蒼老的臉。剛進莊門,就見鳳朝鳴匆匆跑來:“滿糧,宮裡來了公公,說聖上要禦賜周老爺‘光祿大夫’的虛銜,讓您即刻去前廳伺候。”
錢滿糧心頭一沉,這哪是賜銜,分明是怕周家跑了,用虛名套住周家山莊。錢滿糧快步往泰元館走,剛到書房外,就聽見周老爺蒼老的聲音在書房內響起“告訴公公,老夫病體沉重,怕是受不起這恩典了……”
錢滿糧推門進入,見周老爺正扶著桌沿咳嗽,麵前的茶杯裡飄著幾片茶葉。周老爺抬眼望向錢滿糧,渾濁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滿糧,都安排好了?”
“是!”錢滿糧低聲道“綢緞莊的雲錦已發船,糧鋪的稻穀換了黃金,當鋪和錢莊的貨也都挪了地方。”
錢滿糧頓了頓“隻是宮裡來的人……”
周老爺擺擺手:“這些虛禮,留著給後人看笑話吧。”周老爺從抽屜裡摸出個紫檀木盒“這裡麵是周家在南洋的田契,你收好。若真到了那一步,帶著媚兒走,彆回頭。”
錢滿糧接過木盒,隻覺沉甸甸的,像壓著整個周家的性命。窗外的梨樹枝椏光禿禿的,去年周老爺教他看賬本時落下的花瓣,早已化作了泥土。
“父親放心,”錢滿糧握緊木盒“滿糧定能護著周家山莊活下去。”
周老爺望著錢滿糧,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釋然,幾分蒼涼:“好,好……”
話音未落,泰元館的前廳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官差的嗬斥。
錢滿糧心頭猛地一跳,反手將紫檀木盒塞進書架暗格。
書房門"哐當"被撞開,為首的太監尖著嗓子喊:“周老爺好大的架子!聖上恩典都敢推拒,莫不是藏了什麼不軌之心?”話音未落,幾個官差已按刀上前,靴底碾過地上的青磚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周老爺扶著桌沿緩緩站起,枯瘦的手在袖中攥成拳:“周家世代經商,納稅從不敢少,何來不軌?”
“有沒有不軌,搜過便知!”為首太監甩了甩拂塵,眼角的褶子擠成一團。錢滿糧瞥見為首太監腰間的玉佩,成色竟是極品和田玉,絕非尋常公公能佩戴。
“公公若要搜,先過我這關。”錢滿糧往前一步,擋在周老爺身前。官差剛要拔刀,卻被為首太監抬手按住。為首太監盯著錢滿糧,忽然笑道:“這位便是錢管家吧?聽說周家山莊的賬,全憑您一手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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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滿糧冷笑:“公公說笑了,不過是些蠅頭小利。”
為首太監盯著周老爺與錢滿糧,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片刻後,為首太監牽起嘴角道“周老爺,咱家不過是句玩笑話,周老爺莫往心裡去。來吧,周老爺,前廳接聖上禦賜牌匾吧!”
周老爺的咳嗽聲驟然停了,枯槁的手指在桌沿摳出幾道白痕。錢滿糧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書架暗格,喉結滾了滾:“公公稍候,老爺身子不適,容小的扶著去前廳。”
錢滿糧轉身攙住周老爺時,指尖觸到周老爺袖中藏著的硬物——那是一把三寸長的匕首,是周老爺年輕時走商防身用的。周老爺反手攥住錢滿糧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得人發寒,卻隻低低說了句:“走穩些。”
前廳的鎏金牌匾已被太監捧在手裡,明黃的綢緞裹著邊框,在晨光裡晃得人眼暈。
“周老爺接匾吧。”為首太監尖聲唱喏,拂塵掃過牌匾上的“光祿大夫”四字,金粉簌簌落在周老爺的白發上。錢滿糧忽然開口:“公公遠道而來,小的備了些本地特產的茯苓糕,潤肺去燥,還請公公賞臉嘗嘗。”
鳳朝鳴端著食盒進來,盒蓋掀開時,裡麵除了糕點,還躺著個沉甸甸的錦袋。太監眼尾一跳,指尖捏了捏袋口——是成色最好的東珠。為首太監笑道:“錢管家有心了。隻是咱家還要回宮複命,這牌匾……”
“小的會讓人將牌匾掛在正廳。”錢滿糧躬身道“等老爺病愈,定親自帶著謝恩折子進京謝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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