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翰林院,廊下過道已經多了幾分寒霜。
翰林院值班房內點著上好的檀香,馥鬱香氣彌漫,卻掩不住值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徐家二房的徐坤,抖著象牙笏板。
綠色官袍下擺掃過青磚,揚起細碎塵埃。
他在文吏聚集的房間裡來回踱步,突然將笏板重重拍在案上:
“諸位!徐子建身為秦鳳路經略安撫副使,一到任便排擠老將郭奎、李師中。
又在西疆擅自開市易司,分明是故意挑釁西夏!
如今戰火燎原,遼人也趁機蠢蠢欲動。
這等禍國殃民之徒,不嚴懲何以謝天下?”
徐家二房和五房一向不對付,上次徐坤婚宴更是弄得劍拔弩張,徐坤丟了大臉。
而後他誤食。準備用來對付徐子建的絕嗣散,導致差點不舉,雖然後來服用丹藥,勉強找回一點男人雄風,可是妻子高家大姑娘一直沒懷上孩子。
徐坤認為是徐子建當初在婚禮上鬨事壞了自家風水,導致自己妻子一直沒法懷上。
如今徐子建遇到了危機,他自然要新仇舊恨一起算,第一個站出來落井下石。
徐坤話音剛落。
竇汴立刻撫掌附和,三角眼閃著算計的光:“正是!徐子建無才無德,非要搞什麼河湟開邊。
分明是拿國家安危博一己虛名!
歐陽修大人身為經略安撫使,竟縱容這等狂徒胡來,實在有負聖恩!”
羅鎧跟著搖頭歎氣,袖中藏著的彈劾奏疏邊角,已被捏得發皺。
程顥輕叩茶盞,溫潤的麵容染上憂色:“河湟之地本就民風複雜,強行開拓耗費錢糧無數。
如今果然惹來兵禍。
依在下之見,當即刻撤了徐子建的職。
與西夏和談,重開榷場,再許些歲幣給遼國,方可平息事端。”
程頤抱臂頷首,讚同兄長所言。
章惇卻突然冷笑一聲。
他倚著窗欞,把玩著腰間玉佩,青玉在指間折射出冷光:“程兄此言差矣!西夏狼子野心,開不開河湟它都會尋釁滋事。
我朝早該滅了這蕞爾小國!”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眾人:“隻是不該派徐子建這等乳臭未乾的書生去掌兵。
當年狄青平叛,何等老成持重?
如今貿然讓徐子建領軍,隻怕又要重蹈慶曆之敗……”
話音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住口!”
蘇轍猛地拍案而起。
茶盞裡的茶水潑灑在案上,浸濕了半卷文書。這位新晉翰林編修的臉上青筋暴起:
“徐大人到任三月,疏浚河道、修築堡寨、操練精兵。樁樁件件皆是利國利民!
西夏反複無常,即便不開河湟,他們也會找借口犯境!
遼人不過是想趁火打劫,當我登州水軍是擺設不成?”
他怒視徐坤等人:“自己沒本事做事,倒會在背後說風涼話,真真是小人行徑!”
張載也站起身來。
這位關中出身的進士捋著胡須,聲音如洪鐘般震得屋梁微顫:
“西夏孤軍深入,我軍隻需堅壁清野,嚴守堡寨。
待敵軍糧草耗儘,再斷其後路、襲擾其側,定能大獲全勝!
徐大人在西疆的部署,分明是未雨綢繆!”
兩方人馬爭得麵紅耳赤。
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對方臉上。
值房外的小吏們縮著脖子偷看。
連廊下棲息的雀兒,都被驚得撲棱棱亂飛。
“都給我住口!”
隨著一聲厲喝,王安石闊步而入。
這位翰林學士兼掌院麵色陰沉,甩了緋色官袖子怒斥眾人:
“國家戰事未定,正是上下一心之時,你們卻在此妄議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