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紫宸殿的鎏金銅鶴在暮色裡泛著冷光。
“原真定府路都兵馬都監曹綜,貶為湖州團練;梁世傑,流放瓊州,永世不得回京……”
殿內侍立的韓章等幾位政事堂相公渾身一顫,偷瞄著禦座上臉色陰沉的帝王。
那奏折上,徐子建平定貝州叛亂的捷報墨跡未乾,緊隨其後的便是河北梁家和曹家私通遼國的罪證。
誰都清楚走私軍糧固然是重罪,但是這不過是清洗河北曹家勢力的由頭。
“陛下,河北西路……”
樞密使富弼問道。
“著原背嵬軍都指揮使曹蓋署理。”
嘉佑帝打斷他的話,指尖叩著龍椅扶手,“告訴曹蓋,他若想坐穩真定府,就得看清自己的位置。”
消息傳到坤寧宮時,曹皇後正對著銅鏡梳理鬢發。
鏡中女子鳳目微挑,將一支赤金點翠步搖簪入雲鬢,聲音聽不出喜怒:“真定府給了我侄兒的曹蓋?陛下這是打一個巴掌給個甜棗?”
坤寧宮內侍總管捧著茶盞的手一抖,茶水濺在描金地毯上。
曹皇後瞥了眼水漬,淡淡道:“徐子建呢?”
“徐留守已接管河北軍務,梁家在河北的商鋪、田莊,半數已被徐子建的親信接手。”
“陛下倒是會用人。”
曹皇後放下銅鏡,指尖撫過袖上繡著的鸞鳥紋,“用我們曹家的人盯著河北西路,再讓他的寵臣掌著實權,好一出平衡之術。”
她話音剛落,殿外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宮門監王中則連滾帶爬地進來,臉色慘白:“娘娘,邕王府遞牌子,說……說戶部侍郎曹修貪墨河工款,已被言官彈劾下獄了!”
曹皇後端起茶盞的手頓在半空。
曹修是曹家在汴京的左膀右臂,邕王這是趁機揮刀了。
她忽然輕笑一聲,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知道了。讓禦膳房燉一盅冰糖雪梨,送到榮貴妃宮裡去——她昨日不是說心口疼麼?”
邕王府的夜宴正酣。
鎏金燈盞映著邕王紅光滿麵的臉,他將一杯酒推到邕王妃麵前:“愛妃,你看這曹家,勢力大損,真是天助我也!”
邕王妃搖著團扇,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王爺,曹修倒了,戶部侍郎的位置就空出來了。咱們保舉的張禦史,明日便可遞折子。”
“還是愛妃想得周到。”
邕王灌下一杯酒,忽然壓低聲音,“隻是那河北的齊王作為監軍…徐子建平叛,他也跟著沾了軍功,若是讓他在河北站穩腳跟……”
邕王妃冷笑一聲,揮手屏退左右:“王爺放心,我方才收到消息,齊王在河北鬨起來了。”
她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條,“高滔滔是皇後親選的侄女兒,賜婚聖旨剛到大名府,齊王就摔了禦賜的酒壺,對於陛下賜婚的皇後侄女高家二小姐很是不滿!”
邕王拍著桌子大笑:“好!天助我也!這齊王是明擺著跟皇後娘娘過不去啊!原本還擔心齊王娶了高家二小姐得了高家助力,這下他卻一下子得罪了兩家!”
“何止。”
邕王妃眼中精光乍現,“他還說‘皇後隻知偏袒娘家,哪裡把陛下放在眼裡’——這話要是傳到宮裡……”
邕王猛地站起,袍角掃落案上酒壺:“傳我命令,讓禦史台的人連夜寫折子!就說齊王不敬嫡母,對於賜婚心懷怨懟!”
紫宸殿的早朝,彈劾齊王的奏折堆成了小山。
禦史中丞跪在丹墀下,聲淚俱下:“陛下,齊王殿下當眾斥責皇後,怠慢聖旨,實為不孝!若不嚴懲,何以正綱常?”
嘉佑帝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
他將一份奏折扔下去,正是齊王的謝罪折。
字裡行間滿是懊悔,卻偏在結尾提了句“曹家在河北勢力盤根錯節,恐對大周不利”。
“逆子!”
嘉佑帝拍案而起,龍袍翻飛,“朕看他是得了點軍功燒昏了頭!傳旨,齊王趙曦,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三月!”
旨意傳到坤寧宮時,曹皇後正在插花。
青瓷瓶裡的牡丹開得正盛,她忽然抬手一拂,花瓶墜地,碎片混著花泥濺了滿地。
“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