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後穿著明黃色的常服，由兩個貼身宮女扶著，緩步走了進來。
她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禹州郡王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開口便道：“沈王妃，聽說你家郡王近來身子骨不大爽利？”
禹州郡王妃躬身應道：“勞太後娘娘掛心，郡王隻是偶感風寒，如今已經大好。”
“那就好。”曹太後坐定，端起宮女遞來的茶，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我這宮裡，有幾個宮女跟著我好些年了，如今也到了該尋歸宿的年紀。
我想著，你們這些人家，都是朝廷的新貴，人丁興旺些才好，不如你們各自領幾個回去，給家裡的爺們做個小娘，也算是我給你們添些喜氣。”
這話一出，亭子裡瞬間安靜下來。明蘭心裡一沉——果然來了！
這哪裡是給宮女找歸宿，分明是往各家安插眼線，還想借著妾室離間夫妻感情，若是接了人，日後家裡必定雞犬不寧。
禹州郡王妃顯然也明白其中的門道，當即躬身回絕：“太後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領了。隻是郡王今年已過四十，身子骨經不起折騰，臣妾勸著他養生呢，實在不敢再添人。
再者，如今郡王府裡用度緊張，多一個人就多一筆開銷，實在養不起額外的人，還請娘娘恕罪。”
曹太後臉色微沉，沒再為難她，轉而看向小沈氏：“那你呢？你家小鄭將軍正是壯年，家裡也不缺用度，領兩個回去，豈不好？”
小沈氏嚇得連忙擺手，聲音都有些發顫：“太後娘娘，這可使不得！您身邊的宮女都是金貴的，本該尋一門正經親事，做正頭娘子，怎麼能說‘領回去做小娘’呢？這也太委屈她們了，傳出去，人家還要說我們忠敬侯府不懂規矩呢！”
曹太後被她堵了一句，心裡更不痛快，目光最後落在明蘭身上，語氣帶著幾分不容拒絕：“顧家大娘子，聽說顧將軍的院子還空著呢，不如你多領走幾個吧？”
亭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明蘭隻覺得後背一緊。
她若是像禹州郡王妃那樣回絕，太後必定會借“不敬尊長”做文章；若是接了人，顧廷燁那邊不說，澄園裡也會立馬亂起來，小秦氏再添把火，她這個大娘子就彆想當了。
正犯難時，明蘭忽然瞥見曹太後身邊的宮女，個個都低著頭，眼裡藏著幾分不安，想來她們也不願做妾，隻是身不由己。
她心裡忽然有了主意，非但沒慌，反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曹太後皺著眉，語氣不悅：“你這麼一個勁兒地笑我，是不是我說的荒謬可笑了？”
“回娘娘，可不是好笑的很嘛！”
明蘭收斂了笑意，躬身行禮，語氣卻帶著幾分輕鬆，“臣妾不是笑娘娘的好意，是笑臣妾自己——方才還在想家裡的喜事，沒成想娘娘也在為旁人的歸宿操心，臣妾這才忍不住笑了。”
曹太後顯然不信，挑眉問道：“哦？那你們家要辦什麼事啊？”
“前陣子，我家官人對我說，因北疆要屯兵，遼國那邊近來不太平，將士們駐守邊疆，心裡總惦記著家裡，軍心不穩。”
明蘭緩緩說道，語氣認真，“官人說，最好能讓士兵們都帶著家眷去北疆，這樣他們才能安心打仗。可軍中好多青年兵將，都還沒成親呢，哪裡來的家眷？”
亭子裡的人都聽得認真，連皇後高滔滔都抬了抬眼。
曹太後耐著性子問：“那你們家打算怎麼辦？”
“官人讓我在家中尋些人家，看看有沒有願意將女兒許給將士的，到時候讓兩邊互相相看一場。”
明蘭接著說，眼裡還帶著幾分笑意，“若是看中了，你情我願，便能立刻成家，也算是為朝廷分憂，為將士們解愁。妾身今日聽娘娘說要給宮女找歸宿，還覺得，官人能和大娘娘想到一塊兒去，真是太巧了！”
禹州郡王妃反應極快，當即拍著手笑道：“太後娘娘，這倒是個好點子！宮中的宮女們知書達理，若是能嫁給軍中的將士，既給她們找了好歸宿，又能穩定軍心，豈不是兩全其美？”
“放肆！休要胡說！”
曹太後猛地拍了下桌子，臉色沉了下來，“我養在身邊的宮女，怎麼能屈就嫁給北邊的軍漢呢！她們都是宮裡教養出來的，金枝玉葉一般，去了北疆，吃不了風沙苦，還得跟著將士們受凍挨餓，這不是害了她們嗎？”
“娘娘說的是，宮女們確實金貴。”
禹州郡王妃順著她的話，話鋒卻一轉，“可娘娘，太後身邊的宮女再怎麼尊貴，還能高貴到看不起為國爭光的將士嗎？那些將士們在北疆拚命，守護的可是咱們大周的江山，守護的也是娘娘和陛下的安危啊！”
明蘭也跟著點頭，語氣誠懇：“娘娘，妾身也覺得，給將士做妻，倒好過給人做妾。做妻，便是一家的主母，日後郎君掙了功名，她們還能封誥命，何等風光？可做妾，便要仰人鼻息，看主母的臉色，受旁人的閒氣，這哪裡是疼她們，分明是害她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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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正好戳中了曹太後的軟肋。
她一開始就說，是把這些宮女當女兒般疼愛，如今明蘭這麼說，她若是再反駁，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曹太後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亭子裡的宮女們聽到這話，眼裡都亮了亮，有幾個甚至悄悄抬了抬頭，看向明蘭的目光裡滿是感激。
禹州郡王妃見勢，又搬出了先帝，躬身道：“娘娘，先帝駕崩時，本來也是要將一批到了年歲的宮女放出去，讓她們尋一門正經親事的，隻是後來事情多，便耽擱了。
如今正好碰上這樣的機緣，與其讓將士無妻可娶，大齡宮女無處可嫁，倒不如依著明蘭的法子，兩全其美。大娘娘，你意下如何？”
“你都把先帝搬出來了，那我還能說什麼呢？”
曹太後深吸一口氣，語氣裡滿是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她知道，今天這局，自己是輸了，再糾纏下去，隻會更沒麵子。
說完，曹太後猛地站起身，黑著臉對明蘭說：“既然這主意是你提出來的，那‘紅娘’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辦，彆委屈了我宮裡的這些孩子，也彆耽誤了將士們的終身大事。”
“臣妾遵旨，定不辜負娘娘的囑托。”明蘭躬身應道，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曹太後沒再停留，帶著宮女們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她一走，亭子裡的氣氛才算緩和下來，皇後高滔滔看了明蘭一眼，眼裡閃過幾分讚許，卻沒多說什麼，隻是淡淡道：“既然賞花也賞了，你們便各自回去吧，日後進宮，也多注意些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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