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求你…求求你……】
萬青山的林子裡還飄著硝煙味,雅各布的靴底碾過最後一塊碎裂的戰術通訊器,那東西正滋滋地冒著藍火花。
他猛地揚起手臂,射手步槍的槍管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像道黑色閃電貫穿了腳下雇傭兵的喉嚨。
那人喉嚨裡湧出的血沫濺在雅各布的眼球義體上,模糊了最後一點哀求的眼神——至此,「黑鋼」派駐萬青山的一百三十七人,全滅。
雅各布鬆開扳機,槍身墜地時砸在顱骨上,發出沉悶的鈍響。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靠在棵被流彈削斷半腰的鬆樹上,這才發現後背的作戰服早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月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沾滿泥汙的動力外骨骼裝甲上流淌,照亮了腳下層層疊疊的屍體:
靠近樹根的那個額頭有個精準的彈孔,是他在三百米外一槍爆的頭;
被踩斷頸椎的家夥手裡還攥著顆未拉弦的手雷;
而最邊緣那個,頭盔陷進去個詭異的凹痕,那是雅各布在彈藥耗儘時,用裝甲的鐵拳硬生生砸出來的。
他從戰術腰包裡摸出煙盒,金屬煙盒被體溫焐得發燙。
剛抽出一支叼在嘴邊,左臂的動力外骨骼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音,關節處的指示燈瞬間從綠色跳成了紅色。
【操】
雅各布低罵一聲,裝甲的液壓係統徹底鎖死,那支煙沒等碰到嘴唇就墜下去,在滿是血汙的泥漿裡洇開一小片焦黃色。
他咬著牙晃了晃左臂,外骨骼的電機發出垂死的嗡鳴,卻連抬到胸口的力氣都沒有。
雅各布索性用牙齒撕開煙盒,再用沒鎖死的右手捏起支煙塞進嘴裡,另一隻手摸索著打火機。
可當他想把打火機湊到嘴邊時,才發現右臂的裝甲也開始失靈,金屬手指在離煙頭兩厘米的地方抽搐著,怎麼都按不下去。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機械運轉聲從林間傳來。
雅各布猛地抬頭,右手條件反射般摸向腰間的備用手槍,卻看見個穿著白色大衣的身影從樹後走出。
女人的金色卷發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膝蓋以下的機械義體泛著啞光金屬色,每一步踩在落葉上,都發出齒輪咬合的輕響。
浮生在他麵前站定,彎腰撿起那枚掉在泥裡的打火機。
她那白皙手指靈活地彈開蓋子,火苗【噌】地竄起時,雅各布才注意到她袖口沾著點碘伏的氣味。
【彆動】
浮生的聲音混著夜風,帶著點奇異的清涼,她微微俯身,用掌心護住火苗,穩穩地湊到他嘴邊。
煙草燃燒的辛辣氣瞬間鑽進鼻腔,雅各布忍不住猛吸一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小星眸怎麼樣了?】
他咳得眼眶發紅,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浮生自己也抽出支煙點上,煙圈從她紅唇間飄出,很快被山風打散。
【送醫的時候還在關心你】
她靠在旁邊的樹乾上,機械義肢的踝關節輕輕轉動著。
【肩上的是霰彈槍的跳彈,碎片嵌在肩胛骨縫隙裡,醫生說再偏半寸就打穿肺葉了。】
雅各布鬆了口氣,煙蒂從嘴角滑落。
他想抬手抹把臉,卻忘了裝甲還鎖著,金屬手掌在臉頰上磕出輕響。
【謝……】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兩下。
【謝你送他去醫院,還有……煙】
浮生突然笑了,機械手指在他胸甲上不輕不重地敲了敲,發出【篤篤】的悶響。
她歪頭看著他,卷發垂落在白皙的脖頸邊。
【現在跟我客氣?還是說……】
她故意拖長語調,指尖滑過他裝甲上的彈痕。
【剛才你喊的那句‘小星眸!’,我可是聽的清清楚楚呢】
雅各布的耳尖在頭盔裡發燙,他彆過臉去,正好看見遠處城市的方向亮起道綠色信號彈,那是清理完畢的信號。
動力外骨骼的警報音不知何時停了,隻有林間的蟲鳴在夜裡此起彼伏。
他突然想起剛才混戰中,小星眸撲過來替他擋子彈時,那件粉紅色的jk上濺的那片刺目的紅。
原來有些牽掛,早在一次次的接觸中,長在了骨頭縫裡。
【煙快滅了】
浮生把自己那支遞過來。
【再吸兩口,我們也準備撤了,「清掃者」很快就會來】
雅各布接過煙,這次沒再嗆著。
煙草的苦味混著浮生身上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竟奇異地壓下了滿鼻的血腥氣。
月光穿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在地上投下兩道長長的影子,像兩隻暫時收起利爪的獸,在寂靜的山林裡,共享著片刻的喘息。
……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時,雅各布還沒從戰場的硝煙味裡緩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