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眸抬手將被風吹亂的碎發彆到耳後,銀鐲子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隻是那抹溫柔裡浸了層化不開的霧。
【埃裡希先生想聽,我便說】
她頓了頓,眼睫垂落時投下片淺影。
【但這些事,還不能讓林欣他們知道】
埃裡希指尖摩挲著手表齒輪,金屬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著清醒。
【若你對「老布什」或任何人有威脅,我不會隱瞞】
【我明白】
小星眸輕輕點頭,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線,
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糖漿在石板上勾出龍形的弧線,琥珀色的光晃得小星眸眼睛發澀,他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父親實驗室裡那些發著微光的乾細胞。
【埃裡希先生要聽的故事,得從舊金山的唐人街說起】
小星眸抬手將碎發彆到耳後,指尖觸到耳後的疤痕,那裡嵌著枚神經接口,像顆沒長好的痣。
……
我最早的名字叫陳硯,不過現在,連我自己都快記不清這兩個字怎麼寫了
我天生二尖瓣就有問題,像片沒長齊的葉子,醫生說活不過二十五歲。
父母是紅杉醫療的基因工程師,他們的實驗室成了我童年最熟悉的地方。
消毒水的味道裡總混著桂花糖的甜,那是母親藏在白大褂口袋裡的秘密。
【硯硯你看,】父親總把熒光標記的乾細胞塗在我掌心,綠色的微光在皮膚上遊走,【這些會發光的小東西,能幫你把心臟補好,像給舊鐘表換齒輪】
十歲那年,我得了肺炎住院,我躺在特護病房裡,總在淩晨聽見玻璃上的沙沙聲。
睜眼就看見父親舉著熒光筆,在玻璃牆上畫獵戶座,腰帶三顆星被他畫得格外亮。
【等攢夠三十顆星星,你的心臟就不會漏跳了】
母親坐在床邊,聽診器貼在我胸口,數著瓣膜開合的次數。
【一、二、三……你聽,它在跟你討價還價呢】
護士們都說我太靜,打針從不哭,可她們不知道,我是怕哭聲蓋過母親的聲音,那是我和生命最溫柔的約定。
十七歲那年,我考進孤星共和國德克薩斯州西南聯合醫學院時,行李箱裡除了解剖課本,還塞著父親給的那支熒光筆,同年,在阿美莉卡學聯和國際學聯的推薦下,我去到了新阿美莉卡軍隊聯合醫科大學學習。
在學校第一次握手術刀那天,教授在講台上說:
【人體是台精密的鐘,你們要像修表匠那樣敬畏每塊零件】
我的手穩得讓同學驚訝,其實隻有我知道,那些在無數個夜晚對著心臟x光片數裂痕的時刻,早讓我把【破碎】刻進了骨子裡。
說起來,解剖課搭檔蘇菲,她總笑我握刀像握畫筆。
【你該去學藝術】
她往載玻片上滴染液時,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發梢切出金線。
【你看這肌肉紋理,多像幅油畫,話說,你真不考慮當我男朋友嗎?】
我沒接話,隻是低頭繼續剝離標本的神經,她是個好女孩,我也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我不能給這麼一個好女孩一份不確定的未來,所以我隻能用更冷靜的方式麵對。
二十歲那年,我跟著國際紅十字會去阿非達邊境,才真正懂了【戰爭】兩個字的重量。
難民營的帳篷漏著雨,我在汽油桶改成的手術台上連做十七台截肢手術,止血鉗燙得能烙穿手套。
有個穿軍裝的少年總在旁邊遞器械,他喉結上嵌著塊彈片,說話時會輕輕顫動:
【我叫阿裡,本該在維也納學鋼琴】
他總是在我做應急手術的時候,幫我按住傷員動脈,有意思的是,每一次他的手指總在無意識地敲桌麵。
後來才知道,那是肖邦夜曲的節奏。
撤離前一晚,他用空彈殼給我做個彈殼項鏈,說等戰爭結束,要彈完整首曲子給我聽。
【你聽這彈殼的回聲】
他把項鏈套在了我的脖子上,遠處的槍聲突然密起來,子彈打在帳篷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急促地叩門。
【像不像鋼琴的泛音?】
他是這麼說的。
第二天他去取水時,被流彈打中了頸動脈。我撲過去按住傷口,血從指縫裡湧出來,燙得像條活蛇。
我拔下那條彈殼項鏈,想塞進他手裡,可他的手指已經涼了。
那條項鏈現在還在我的臥室裡,在行李箱的最深處。
【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的打斷】
埃裡希突然發話。
【我知道你的人生很精彩,但就目前而言我還沒有聽到我真正想聽到的東西】
【…我明白了】
小星眸歎了口氣,繼續開口說道:
轉折發生在二十二歲那年的雨季,當時,我接到了紅杉醫療遇襲的電話。
當趕回舊金山時,太平間的冷櫃裡躺著我的父母。
母親的白大褂口袋裡,還揣著半塊桂花糖,熟悉的草莓糖糖紙被血浸透,甜腥味混著福爾馬林,成了我這輩子最怕的味道。
fbi探員遞來的報告上,艾希教極端分子舉著燃燒瓶的照片被雨水洇開,黑袍上的倒十字標誌暈成塊醜陋的黑,像塊爛在傷口上的痂。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葬禮結束的深夜,我撬開了父親的實驗室。
恒溫培養箱裡,貼著【陳硯專用】標簽的器皿還亮著淡綠光,那些我從小看到大的乾細胞,正安靜地懸浮在培養液裡。
我找出最大的注射器,把它們全抽了進去,針頭紮進靜脈時沒覺得疼,隻覺得有團火從手臂燒到心臟。
【爸,媽,你們攢的星星,該派上用場了】
我對著培養箱輕聲說,玻璃上倒映出我紅透的眼睛,像兩盞快要熄滅的燈。
不久後在學聯群裡看到消息:歐陸聯盟出現了反抗艾希教的武裝。
我立刻在群裡發了條消息:
【有沒有想做點什麼的?】
周明是第一個回複的,他說他妹妹死在巴黎聖母院的爆炸裡,現在正背著自製的炸彈檢測儀在慕尼黑等我。
【我妹說,學醫的人手裡該握救人的刀,不是殺人的彈】
視頻裡他舉著檢測儀笑,鏡片後的眼睛卻紅得厲害。
最後有十七個人在慕尼黑彙合。
學藥理的師妹帶了祖傳的止血草藥,神經科的師兄偷運了一箱麻醉劑,周明的背包裡除了檢測儀,還有本翻爛的【戰地急救手冊】
我們租了輛白色貨車,車身上刷著紅十字,一路往歐陸聯盟開。
車過阿爾卑斯山時,雪落在車窗上,周明突然說:
【你看這雪,像不像手術台上的消毒棉?】
反抗軍的據點在廢棄酒莊裡,橡木桶被改成手術台,我第一次給中槍的士兵做開胸手術時,周明舉著手機閃光燈當無影燈。燈光晃得人眼暈,他卻笑:
【陳硯你看,這手術台配著葡萄藤,算不算是戰地浪漫?】
我沒心思接話,手裡的止血鉗正夾著塊彈片,那形狀讓我想起阿裡喉結上的傷疤。
我們發明了很多土辦法:用葡萄酒消毒器械,把窗簾撕成繃帶,周明甚至用物理公式算出了彈片在體內的軌跡。
【你看這彈道角度】
他在x光片上畫拋物線。
【和我妹學校的鐘樓傾斜角一樣】
我忽然發現,每個醫學生的手術刀下,都藏著段沒說出口的疼。
哦對了,反抗軍裡有個叫卡佳的姑娘,總在手術間隙教我們跳弗拉門戈。
她腰間彆著的手雷隨著舞步晃悠,說這是【最性感的配飾】
【我奶奶是西班牙舞者,】
她幫我係止血帶時,發間的桂花發簪閃了閃,那是前幾天一名學妹給她的,從舊金山帶來的最後一點念想。
【她說憤怒的時候,該讓身體比子彈更有力量】
我對她的印象之所以深刻,是因為她救過我三次。
第一次是把我從炸塌的帳篷裡拖出來,第二次替我擋了顆流彈,第三次……第三次她為了掩護藥品轉移,被艾希教的狙擊手打中了眉心。
她倒下時,那支桂花發簪掉在我腳邊,花瓣被血浸得發亮,像顆被碾碎的星星。
不過,在我們的努力下,反抗軍的傷亡率直線下降,戰士們的有生力量得以保存,艾希教對付愈戰愈勇的反抗軍們也表現得越來越吃力。
甚至,我們還麵見了反抗軍的首領,他不止一次的讚揚了我們。
可後來,艾希教發現了這一切的源頭。
他們開始針對我們了。
先是在紅十字標誌上潑狗血,接著在補給車裡裝炸彈。
師妹死在炸飛的貨車裡,燒焦的手裡還攥著沒發完的抗生素,藥瓶上的標簽被火燎得隻剩個【青】字。
周明拆彈時炸掉了三根手指,纏著繃帶的手卻還在算彈道:
【陳硯你記著,爆炸半徑和痛苦半徑,從來都不一樣】
大家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