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秋陽把石板路曬得發燙,吳憂踩著路邊的酸棗刺往上走時,鞋幫被勾出道細口,露出的腳踝上,那道與九鼎共鳴的傷疤正隱隱發燙。遠處山坳裡飄來的炊煙裹著股熟悉的青銅味——不是鏽蝕的腥氣,而是像剛從熔爐裡舀出的金湯,混著鬆木燃燒的清香,與霍太山九鼎沉脈時的氣息如出一轍。
“就是那片核桃林。”陳默展開從冀州藥農孫老漢那裡尋來的殘圖,圖上用朱砂圈著的“太行秘穴”,正落在這片掛滿青果的林子中央。她指尖劃過圖角的小字“媧皇補石,遺鼎鎮之”,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趔趄——是塊半埋的石碑,碑上的“媧”字被風雨剝蝕得隻剩半邊,露出底下的玄武岩,岩縫裡嵌著些暗紅色的結晶,與九鼎碎片的質地完全相同。
核桃林深處的斷崖下,藏著個被藤蔓掩蓋的洞口。吳憂用鎮煞劍劈開糾葛的老藤時,劍刃突然“嗡”地一聲震顫,紅光順著藤蔓蔓延,那些貼地的菟絲子瞬間枯死,露出洞口的青銅門環——是兩隻交纏的龍首,龍睛處的凹槽裡,還留著新鮮的指痕,像是剛有人來過。
“血煞教的人比我們快了一步。”陳默摸了摸門環上的油光,指尖沾到些黑色的粉末,湊近一聞有股淡淡的杏仁味——是硝石的氣息,他們在用炸藥強行破洞。她突然注意到藤蔓的斷口處,纏著根銀鏈,鏈墜是個微型的太陽鳥紋,與陳熾麵具上的紋飾同源,但做工更精巧,顯然屬於更高階的教徒。
青銅門後的甬道裡,彌漫著硝煙和血腥味。地上散落著幾枚帶血的箭鏃,箭頭的倒鉤上掛著布片,是血煞教黑袍的料子,卻比之前見過的更厚實,邊緣還繡著金線——是教內的“執事”級彆。吳憂用手電照向深處,甬道兩側的壁龕裡,原本供奉的石俑全被劈碎,碎石堆裡露出些白色的骨頭,指骨上還套著銅戒,戒麵刻著“守”字。
“是太行守鼎人。”陳默撿起枚銅戒,戒身的磨損痕跡顯示它已被佩戴了數十年,“他們沒能擋住襲擊。”
甬道儘頭的石廳中央,擺著個殘破的石案,案上的青銅爵倒在血泊裡,酒液在地上漫開,畫出個詭異的符號——是血煞教的獻祭陣,陣眼處的凹槽裡,嵌著塊巴掌大的青銅片,紋飾與九鼎同源,但邊緣的鋸齒卻帶著明顯的人工打磨痕跡,像是被刻意從完整的鼎身鋸下來的。
“是第十塊碎片?”陳默的聲音發顫,她將碎片捧起時,掌心突然傳來刺痛,碎片背麵的銘文在手電光下顯形,是行從未見過的古篆,吳憂認出其中兩個字是“補天”。更奇怪的是,碎片的斷口處留著細密的鑿痕,與血煞教常用的青銅匕首刃口完全吻合。
石廳的暗門突然傳來“吱呀”聲,黑色的霧氣順著門縫往裡滲,帶著個蒼老的聲音:“把碎片放下,饒你們不死。”
吳憂迅速將碎片塞進陳默懷裡,自己則橫劍擋在前麵。暗門緩緩打開,一個穿暗紅法袍的老者走了出來,袍角的太陽鳥紋用金線繡成,比陳熾的麵具更顯詭異。他手裡拄著根蛇頭拐杖,蛇眼處嵌著兩顆綠寶石,正幽幽地盯著他們:“老夫是血煞教左護法,奉教主之命,特來取回‘補天鼎’的殘片。”
“九鼎早已歸位,哪來的第十塊?”陳默握緊碎片,突然注意到老者的脖頸處,有塊與陳熾相似的灰黑色印記,隻是形狀更像朵花——是影煞的高階形態。
老者突然狂笑起來,拐杖頓地的瞬間,石廳的地麵裂開,無數隻手從裂縫裡伸出,抓向他們的腳踝。吳憂揮劍劈去,紅光所及之處,那些手臂紛紛化作黑煙,但裂縫裡很快又湧出更多,帶著淒厲的哀嚎——是被影煞吞噬的守鼎人冤魂。
“你們以為封印了陳熾就結束了?”老者的蛇頭拐杖突然噴出毒霧,“影煞隻是血煞大人的一縷分身,真正的本體,早在三千年就藏進了補天鼎的碎片裡!”
陳默突然想起孫老漢臨終前的話:“媧皇廟地脈深處,藏著未補的天裂,血煞本體就困在那裡。”她拽著吳憂衝向石廳另一側的通風口,“這裡的陣眼在穹頂!用碎片的力量破陣!”
通風口狹窄得隻能匍匐前進,石縫裡的蝙蝠被驚動,黑壓壓地撲來,翅膀上沾著的黑色粉末落在皮膚上,頓時起了紅疹。吳憂用鎮煞劍劈開一條通路,劍刃的紅光與陳默懷裡的碎片相互呼應,那些蝙蝠一靠近就紛紛墜落,在地上化作黑灰。
通風口的儘頭連著條天然溶洞,洞壁上的岩畫繪著令人心驚的場景:女媧舉石補天的同時,一隻長角的怪物正從裂縫裡往外鑽,而女媧的腳下,壓著半隻青銅鼎,鼎身的銘文正是“補天”二字。
“原來如此。”吳憂恍然大悟,“九鼎並非大禹所鑄,而是女媧補天時,用來鎮壓血煞本體的法器!陳熾找到的隻是其中九塊,這第十塊,才是封印核心!”
溶洞深處傳來瀑布聲,水霧中隱約能看見個巨大的石台,台上的石槽裡,嵌著另一半青銅碎片,與陳默懷裡的嚴絲合縫。石台周圍站著十幾個紅衣教徒,正圍著個黑色的石棺念咒,棺蓋縫隙裡滲出的粘液,在地上彙成小溪,與瀑布的水流混在一起,泛著詭異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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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解開封印!”陳默的聲音發緊,懷裡的碎片突然發燙,與石台上的另一半產生共鳴,發出刺眼的紅光。紅衣教徒紛紛轉頭,為首的老者正是左護法,他舉起蛇頭拐杖指向他們:“動手!彆讓他們靠近祭壇!”
吳憂拉著陳默跳進瀑布後的水簾洞,洞壁的岩石上布滿了孔洞,正好能容一人藏身。透過石縫,他們看見左護法將兩半碎片拚合,完整的“補天鼎”突然懸浮在石棺上方,鼎身的古篆開始流轉,石棺劇烈震動起來,棺蓋“哢嚓”一聲裂開道縫,裡麵伸出隻布滿骨刺的手,指甲縫裡還嵌著青銅碎屑——是血煞本體的手!
“快用四象靈血!”吳憂突然想起玄龜、白虎、朱雀、青龍的靈物之力,他將鎮煞劍插進岩壁的孔洞,劍穗上殘留的靈血順著石縫往下滴,落在瀑布的水流裡,激起串金色的水花。
水花濺到紅衣教徒身上,他們的法袍瞬間燃燒起來,慘叫著掉進紫黑色的粘液裡,被迅速腐蝕成白骨。左護法怒吼著撲向石棺,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金光,卻被鼎身射出的紅光穿透胸膛,灰黑色的影煞從他傷口裡湧出,在空中凝成個巨大的頭顱,發出震耳的咆哮。
石棺的裂縫越來越大,血煞本體的輪廓漸漸清晰,長著九個頭顱,每個頭的嘴裡都叼著塊青銅鼎片——是之前歸位的九鼎碎片!顯然它一直在暗中操控,陳熾和左護法都隻是它的棋子。
“它在回收九鼎的力量!”陳默拽著吳憂衝出水簾洞,懷裡的補天鼎碎片突然飛了出去,與石台上的鼎身合二為一。完整的鼎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紅光如潮水般漫過整個溶洞,血煞本體的九個頭顱同時發出痛苦的嘶吼,嘴裡的九鼎碎片紛紛脫落,重新飛回補天鼎的身邊。
溶洞的穹頂突然坍塌,瀑布的水流倒灌而下,將石棺和血煞本體困在中央。吳憂和陳默抓著塊凸起的岩石,看著補天鼎在紅光中緩緩旋轉,與九鼎碎片組成個巨大的光環,將血煞本體牢牢罩住。
左護法的殘軀在紅光中掙紮,突然朝著光環撲去:“血煞大人不會輸!我等了三百年,就是為了這一天!”他的身體撞上光環,瞬間被燒成灰燼,但那些散落的黑灰卻順著水流,滲進了石棺的裂縫裡。
血煞本體的嘶吼突然變得更加狂暴,石棺的裂縫裡湧出更多的粘液,將光環染成了紫色。補天鼎的紅光開始閃爍,顯然左護法的犧牲讓血煞的力量增強了幾分。
“它在吸收影煞的殘念!”吳憂的傷疤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看見血煞本體的脖頸處,長出了個新的頭顱,正是陳熾的臉,“快想辦法!光環撐不了多久!”
陳默突然指著瀑布的源頭:“那裡有光!是外麵的陽光!”
溶洞的坍塌露出了個缺口,秋日的陽光順著缺口照進來,落在補天鼎的光環上,激起串金色的火花。血煞本體的新頭顱突然發出恐懼的尖叫,被陽光照到的地方開始融化,露出底下的白骨。
“陽光能克製它!”陳默的眼睛亮了起來,“補天鼎需要陽光的力量才能徹底封印它!”
吳憂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光環,又看了一眼陳默,突然做出決定:“你去引陽光進來,我來守住光環!”他抽出鎮煞劍,朝著石棺的方向衝去,劍刃的紅光在瀑布的水霧中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
陳默咬了咬牙,轉身朝著缺口爬去。她知道,吳憂這一去九死一生,但為了徹底封印血煞,他們彆無選擇。陽光透過她的指縫落在光環上,激起的金芒越來越盛,血煞本體的嘶吼聲也越來越淒厲,九個頭顱在紅光和陽光的雙重灼燒下,紛紛開始崩解。
就在這時,血煞本體突然將所有的力量凝聚在陳熾的頭顱上,猛地撞向光環。吳憂揮劍格擋,劍刃與頭顱碰撞的瞬間,他看見陳熾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被黑色的霧氣淹沒。
“吳憂!快躲開!”陳默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已經爬到缺口邊緣,正用身體擋住落下的碎石,為吳憂爭取時間。
吳憂沒有躲,他握緊鎮煞劍,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中,劍刃的紅光與補天鼎的光環融為一體,死死抵住陳熾頭顱的撞擊。他的傷疤徹底裂開,鮮血順著劍身流淌,滴在光環上,竟讓紅光瞬間暴漲,將血煞本體的九個頭顱全部籠罩其中。
血煞本體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哀嚎,九個頭顱同時炸開,化作無數黑色的光點,被光環徹底吞噬。石棺的裂縫緩緩閉合,補天鼎和九鼎碎片的光芒漸漸黯淡,最終沉入溶洞底部的暗河,隻留下一圈淡淡的金光,在水麵上久久不散。
吳憂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陳默衝過來抱住他,發現他的胸口已經被影煞的毒液腐蝕出一個大洞,但臉上卻帶著釋然的微笑。“我們……做到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手指緊緊抓著陳默的手腕,“彆讓……守鼎人的血……白流……”
陳默的眼淚掉在吳憂的臉上,與他的血混在一起。她抬頭望向溶洞的缺口,秋日的陽光正透過雲層灑進來,照亮了暗河上漂浮的金光,也照亮了遠處連綿的太行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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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血煞本體雖然被封印,但補天鼎和九鼎都沉入了暗河,誰也不知道它們何時會再次出現。而血煞教的餘黨,很可能還在暗處窺伺,等待著卷土重來的機會。
抱著吳憂漸漸冰冷的身體,陳默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堅定。她輕輕將他放在暗河的岸邊,撿起地上的鎮煞劍,劍刃上的紅光雖然黯淡,卻依舊頑強地亮著。
她要把吳憂帶出去,埋在霍太山的守鼎人墓旁。然後,她會繼續走下去,沿著吳憂未走完的路,去尋找那些可能遺落的鼎碎片,去守護那些需要守護的土地。
暗河的水流緩緩向前,帶著淡淡的金光,朝著黃河的方向流去。陳默背著吳憂的屍體,一步步走出坍塌的溶洞,太行山的秋風吹起她的頭發,露出她脖頸處,那道剛剛浮現的、與吳憂一模一樣的傷疤。
路還很長,很長……
黃河的冰淩在初春的陽光下劈啪作響,像無數碎裂的琉璃。陳默踩著河岸邊的凍泥往前走時,膠鞋上的冰碴子不斷掉落,在地上砸出細小的坑。她背上的帆布包沉甸甸的,裡麵裝著吳憂的骨灰壇,壇口用紅布封著,布麵上繡著的九鼎圖案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那是她用鎮煞劍的碎片,一點點刻在布上的。
“龍門石窟的方向,煞氣最重。”陳默展開從太行溶洞帶出的殘圖,圖上用血煞教的符號標注著“血煞餘脈,藏於佛窟”。她指尖劃過圖角的朱砂印記,突然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是塊半埋的青銅鏡,鏡麵蒙著層綠鏽,但仍能照出人影,鏡緣的紋飾是銜著鼎的朱雀,與徐州找到的靈物圖案完全一致。
鏡背的凹槽裡,嵌著張卷起來的羊皮紙。陳默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麵的字跡潦草而急促,是吳憂的筆跡:“血煞本體雖封,但其血滲入地脈,凡有佛窟、道觀之處,皆可能滋生新的影煞。龍門石窟的奉先寺,盧舍那大佛的蓮花座下,藏著克製之法。”紙的邊緣沾著暗紅色的血跡,顯然是他在太行溶洞最後時刻寫就的。
龍門石窟的伊河兩岸,佛龕在暮色中泛著青灰。陳默順著西山的石階往上走時,發現沿途的佛像都被人鑿,殘去了右眼損的眼眶裡塞著黑色的布條,布條上繡著太陽鳥紋——是血煞教的新標記。某個佛龕的裂縫裡,卡著半截紅色法袍,布料上的金線繡成的鳥紋已經褪色,但仍能看出與太行左護法的法袍同源。
奉先寺的盧舍那大佛在殘陽裡投下巨大的陰影,佛座的蓮花瓣上,有明顯被撬動的痕跡。陳默用鎮煞劍撬開鬆動的石瓣,下麵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壁的磚縫裡滲出淡紅色的液體,帶著股熟悉的腥氣——與血煞本體的粘液氣息相同,但更稀薄,像是被稀釋過的。
“是地脈裡的血煞餘血。”陳默的手電照向深處,光線下能看見磚砌的甬道,兩側的壁龕裡放著些殘破的經卷,卷首的“南無阿彌陀佛”被人用墨塗掉,改成了“血煞永存”。甬道儘頭的轉角處,傳來隱約的誦經聲,卻帶著種詭異的節奏,不似佛家的莊嚴,反倒像某種詛咒。
轉角後的石室中央,有個圓形的石台,台上跪著十幾個穿僧衣的人,正在對著塊黑色的石頭誦經。石頭的形狀像顆心臟,表麵布滿了孔洞,每個孔洞裡都插著根紅色的蠟燭,燭火在氣流中搖曳,將僧人的影子投在壁上,扭曲成一個個長角的怪物。
“是血煞教的‘血心壇’。”陳默認出這與太行溶洞的獻祭陣同源,但規模更大,石台上的黑色石頭正在微微搏動,像是有生命般,“他們在用佛經的力量,溫養血煞的殘血!”
僧人們突然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呆滯而詭異,右眼處都戴著個黑色的眼罩,罩麵繡著太陽鳥紋。為首的老僧舉起手裡的念珠,串珠竟是用骷髏頭做的,每個骷髏的眼窩都嵌著小塊青銅碎片——是九鼎的碎渣,被血煞的力量汙染成了黑色。
“又來一個送死的。”老僧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他突然扯下眼罩,露出底下的空洞,裡麵沒有眼球,隻有蠕動的黑色肉絲,“加入我們,就能獲得血煞大人的恩賜,長生不死。”